他摩挲着赵佑棠手上所戴护腕,躺在赵佑棠身侧,望着他的侧脸,眼光余波不知瞄向哪里,低声道:“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轻的,却重逾万斤,如一块大石压在赵佑棠胸口。他忽然动了一下,瞳孔渐渐转向这边,若有若无地呓语:“何星洲?”
“嗯?”
“我原以为,你这么自负的人,永远都不会后悔……”赵佑棠缓缓低下头,“也永远不会道歉。”
何星洲道:“原来你一直这样以为,哎。”
他叹了口气,声音清晰,倒像是袒露心事一般,似添了几分惆怅,眉头一皱,道:“其实我后悔过……”
赵佑棠触及他目光,心脏猛颤,旋即扭过头,不知碰到哪根心弦,忽然间心洪一泻千里,痛楚悔恨之情无以复加,伏枕痛哭起来,故作坚强的外表一下子垮塌不见,露出原本伤痕累累的一面。
这个人,就是这么爱哭,当了师父,也是一样……
何星洲嫌弃地拿出一方帕子,强行塞到他腮下:“擦擦,这么大了,还哭。又不是小时候。”
他嘴里讨嫌,手却已经攥着帕子放到他红通通的眼眶处,轻柔地蘸走溢出的眼泪:“那帮老不死的蝗虫还敢找上你那傻徒弟,你将他们解决掉罢。是我失策了,对不住了啊。”
好一会,赵佑棠的泪水终于止住,声音微弱,带着浓厚的鼻音:“火毒的解药,我要过阵子才能送来。”
何星洲摆手道:“就算晚三月也无妨,我现在可是个为恶人间的魔,寿命总归要比人长那么一点的。倒是你,过几日下山要做什么?”
赵佑棠嗓子疼得几乎冒烟,嘶哑道:“去办事。”
何星洲不满地将赵佑棠洒在枕上的黑发绕在指间,缠过数匝,漫不经心道:“你为了傻徒弟跑前跑后,那白眼狼倒好,根本不领情。我看你当初,就该直接把这烫手山芋扔掉。”
赵佑棠低头,双目黯淡:“师门对我恩重如山,我不能图一己之私……”
何星洲没骨头似的,趴着继续玩他的头发:“是是是,小百花心肠柔软,又重意气。不如你把链子打开,我陪你下山。”
他都懒得用蛊惑之术了,径直这样说。赵佑棠斗然有些不习惯,想了想,方道:“不行。”
何星洲无所谓地耸耸肩,道:“你不要对小狼崽子太好。”
赵佑棠品出这话的不对味来道:“他是我徒弟。”
何星洲道:“我嫉妒。”
赵佑棠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接也不对,不接也不对,愣了好一会,突兀地道:“……我打算让他下山了。”
何星洲道:“快下快下,真碍眼。早早让他知道自己的任务,自食其力去,总让你惯着,成何体统?你有那个闲心,不如多去捕两条鱼给我吃。大河中的鲤鱼、云梦泽的鲥鱼,都好吃的很。下次你要是路过,给我捎带两条,可比为徒弟操劳轻松多了。”
想到赵寂和刚才的东窗事发,赵佑棠心底到底有些不舒服,他自枉对赵寂不薄,却被一手养大的徒弟骂出“下流无耻”的字眼,立时只觉寸寸铁刃割上心头,怎么都无法释怀。
他纵然再*、再下贱……可这些,从来都不是他天性使然……
赵佑棠吸了口气,目光渐沉,呆了呆才对何星洲道:“嗯。”
何星洲温声细语的说:“幼棠啊……”刚唤完,就卡住了,没有继续。
“嗯?”
“算了。”他打了个呵欠:“本来有几句话想和你谈,还是等你回来吧。”
赵佑棠莫名其妙:“有什么话,现在就讲。”
何星洲眼皮微微动了下,还是垂眸正色道:“现在不太方便,下次我讲给你听。”他神情少有的认真,全神贯注思索着,气质卓然,就好似最年轻气盛时的模样,亦是赵佑棠最熟悉的神态。
赵佑棠不禁心脏慢慢滞了一下,既而低声说:“我知道了。”
第15章 默认分章[15]
赵寂一连数日未能见到赵佑棠,赵佑棠像是凭空消失了,根本未曾露面。
他咬碎了牙,想起那日何星洲的话,几乎恨意滔天。
赵寂在书室里寻觅,捧着那本卷边的、发黄的书册,看到师父批注的笔迹,才终于知道了何星洲是怎么做到隔着山洞和他对话的。
——因为他是魔。
魔,大多色美,极善蛊惑人心,有莫测神通。其中之一,就是……那日何星洲所用的,传音入密的功夫。
若是高手,内功修至深厚处,也可以做到传音入密,将声音遥遥传给一个人听,而不被他人察觉;但对于魔来说,这种功夫仅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纵然他被困于山洞之内,力量泰半遭到压制,也可以使出这手段。
赵寂的心中的火焰迟迟不熄。那凌乱杂错的笔迹,昭然揭示了师父此书时的烦躁与不安。
当真……挂念这那所谓的“师叔”么?
想起师父在他身下被贯穿的迷乱模样,赵寂的血液都在沸腾。何星洲是魔,他的师父又是什么呢?
正沉思间,忽然外面传来“啊啊”的嘶哑叫喊声。
是那个哑仆!
赵寂猛然放下书册,回手提剑,开门奔出,只见日光烂漫,碧柳阴阴之下,哑仆痛苦地蜷缩在地,捂着空洞洞的眼眶,指缝间鲜血喷涌。
而他的师父,长身玉立,淡漠的执剑,寒冽胜水的剑尖处,缓缓淌下淅淅沥沥的血液。哑仆的那对眼球,就躺在他的脚边。上面的鲜血甚至多得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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