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影。
阐州人看晋枢机的军队,像是踏着血走来,义军和雪衣看灾民,却仿佛泡在血水中。
于同襄,晋枢机,隔阵相望。
晋枢机抬头看天,不知为何,他只一仰头,此处的所有人竟都打了个冷战,无论敌我。
先开口的是于同襄,“世子有何指教?”
晋枢机的声音不大,却内力充盈,足以让蜗伏在坡上的灾民听得清清楚楚,“很快就会落雨,这座新湖一定会决口。”
于同襄也看天,沉默。
灾民沸腾了,能逃出来的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都是有精力的青壮,他们当然知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此时霞光正盛,赵仲平甚至听到了他们草丛间的呼吸声。
晋枢机举手,雪衣卫雁翅两旁,开出一条路来,“暴君无道,天降洪难,各位有为之身,何不早投义军报效?”
于同襄看着自己队伍里的面面相觑,挑眉冷笑,“晋枢机,你以火药引动山洪,泥噬阐州,枉死了多少无辜百姓,你是阐州刻骨的仇人,如何能降你?”
晋枢机却并不答话,只是命人架锅,煮起玉米来。
于同襄早听说过他煮了槐花和柳承畴里应外合之事,如今见他故技重施,不免冷笑道,“晋枢机,惺惺作态什么,咱们的父老乡亲,难道不是死在你手里?”
晋枢机看都不看他,只静静看天,等玉米的香味飘出来。
义军中早有机灵地大声叫道,“过来,过来这座坡,就有东西吃。”
于同襄不为所动。
灾民们被士兵围住,除了咽口水,别无他法。
义军中又有人道,“投降又怎么样,爷加入义军,讨伐暴君,是替天行道!”
禁军究竟是商承弼亲兵,听到义军公然叫嚣大逆不道之言,立刻喝骂起来。
玉米的甜香飘散在逆贼与暴君的交锋里,晋枢机等锅开了一开,一个点头,叫雪衣的头领王卉带几个人将一车食水和一锅玉米运过去。
对面禁军更加大声地骂起来,“你杀了多少人,现在要来邀买人心吗?”
晋枢机不语,只是望着于同襄。
于同襄已经看到了灾民满脸的企盼,他知道,这一场,又是还没出手,就败了。
他将刀举在胸前,“你要什么。”
晋枢机终于开口,“要你收回你的话。”
于同襄扬刀,“什么话?”
晋枢机的目光环视四野灾民,“暴君无道,方有天谴,我率军来此,只为解黎民于倒悬。”
于同襄冷笑,晋枢机伸手指着那一大锅的玉米,“我来救灾,信,就来搬走,不信——”他再看天,“我等你一个时辰,天也只等你一个时辰。”他说完了这一句,又是一笑,“你现在应该明白,我就是天。”
于同襄一怔,却立刻感觉到这边的百姓间流露着惊惶与畏惧的气息,他再次举刀,看面前的晋枢机,这个男人如此消瘦,如此单薄,却又如此坚韧,如此强大。六年前那一役,听说他从昆仑山星夜疾驰,九天九夜未下鞍,得到的,却是楚王投降的消息。那时候,他作为楚王世子,解剑脱履,束发归降。而后,关于这位重华公子的一切,就像话本子里写的一样,艳冠后宫,倾国倾城。他在商承弼身下雌伏的时候,他搅动朝堂覆雨翻云的时候,一副妖妃行状,竟让人真的把重华这两个字忘了。于家五代戎马,于同襄家学渊源,师从商衾寒后,更是对排兵布阵大有心得,如今只见玄袍军容整肃,如臂使指,就知道非一朝一夕之功,原来,太爷爷从来没有看错,晋枢机,绝不是货腰贾色之辈,如果说,那只能是,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于同襄一挥手,亲军中八人上前,赵仲平看这些人竟真的向晋枢机走去,不由叫道,“少将军小心有诈。”
于同襄笑了,“诈?此时此境,我们竟还怕有诈吗?”他们这里是残兵,人困马乏,人家那里是强将,跃跃欲试。晋枢机要杀人,犯不上耍诈。
玄袍与义军眼看着对面有人将自己辛辛苦苦星夜运来的粮食搬走,那几大锅的玉米,自己还没尝到香呢。只是,山洪一泄,晋枢机威望大增,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发声。
粮食抬了过来,却没有人敢动。
于同襄看了一眼晋枢机,晋枢机点点头,于同襄道,“我先吃。”他横刀,一刀扎了一根玉米,只手腕一动挽了个花,玉米粒就齐齐而落,他伸出左手,全落在他掌心上。
于同襄看都不看,倒进嘴里吃了,烫得上颚褪了层皮。
他手臂一送,被削地整整齐齐如齿距般的半根玉米就挥送给了赵仲平,赵仲平接过玉米,握在手里,玉米还冒着白气,只是常年握刀的手却是不怕烫的,他站得直直的,大声道,“咱们到了这一步,还怕死吗?”
拿起玉米就往嘴里送,此时,于同襄已经又喝了一口水,吃了一块干粮。
众人经历一场挣命的逃亡,早都饥肠辘辘了,如今见于同襄和赵仲平吃了没事,纷纷咽起了口水,眼巴巴地望着玉米、干粮、清水,只等于同襄下令。
于同襄却是望着晋枢机,“你要什么?”
晋枢机目光落在那些粮食上,“现在才问条件,不嫌太迟了吗?”
于同襄道,“至好不过一死,至坏也不过一死。又有何迟早之分呢?”
晋枢机看了他一眼,还很年轻的脸,意气风发,因为早定了主意视死如归,竟有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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