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前一后行走,赵启谟留意到李果脸色苍白,身子战抖,想着李果曾被人殴打过,见此惊险情景,想必是忆起往事,令人不忍。
赵宅厅堂,女婢捧来热水,柔巾。李果拧起,小心擦拭袁六子的伤口。赵启谟仔细看着李果的动作和神情,李果眼中,似乎已无他这么个人。这本是赵启谟心愿之事,却不想真是这样,又觉得酸涩、难耐。
今日李果穿身赭色的圆领袍,有着精美不显露的刺绣,端雅别致。内穿月白色衬袍衣,白色的衣领衬托他清秀的脸庞,朱唇画眉般,说不出的好看。赵启谟目光往下移,落在李果腰身,李果腰间系条黛绿销金的衣带,坠着一枚银制的鸡心型香囊。
这些时日,赵启谟虽然未去见李果,但并非不想他。每过一日,他便知道离初十接近一日。待初十过去,他和李果此生的孽缘,便就此斩断。日后即是要后悔,又能如何。
“袁郎,伤口很长,需要缝合。”
李果轻声和袁六子说,却不想自被打,袁六子便失魂落魄般,没能回应李果。
“阿鲤,去唤许大夫。”
赵启谟帮忙叫大夫。
一盏香时间过去,大夫过来,查看袁六子伤口,并缝合,李果被拦在厅堂。
厅堂里,只有赵启谟和李果两人。
李果不自在,目光一直望着院外,他不去看赵启谟,竭力当他不存在。
和赵启谟相处,对李果而言,已是煎熬,恨不得拔腿逃离。看到赵启谟的脸,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李果便压抑不住内心的情感,他怕再被他呵斥一句:莫要再来纠缠。
赵启谟有些话很伤人。
“去拿火盆。”赵启谟使唤女婢。他发现背向他的李果,肩膀微微颤抖,赵启谟以为李果是寒冷。但当他朝李果走去,还未靠近,李果连忙起身,吃吃问着:“我我……到院子里去等。”
李果思绪混乱,根本没注意赵启谟说了什么,他逃也似的跑到院子里吹北风。
厅堂里,赵启谟默然坐着,神色凝重。
一炷香时间不到,大夫出来,说袁六子失血过多,得多歇会。李果进房陪伴袁六子。赵启谟站在门外,看见李果掀起自己额前的一簇发,跟袁六子说着什么,大概是安抚的话语。
李果额上的伤痕很浅,不仔细看,也看不见,然而李果爱美,用发丝遮掩。赵启谟记得,他帮李果额头抹药的情景。那是他离开广州前夜,从李果那里抢走金香囊,跟他说你我云泥殊途。来日无期。
一年后,李果找到京城来,赵启谟训斥:你莫要再来纠缠。
赵启谟回想起这些,手心里都是汗。
待袁六子歇息,赵启谟走进房中,李果见他进房,神色慌张起身。李果想出去,却不想赵启谟伸手拦住房门。两人无声无息对视,榻上的袁六子昏沉沉卧着。
“我有话和你说。”
赵启谟的声音平静,又似柳岸相候那日。
“到院中来。”
赵启谟收回手,转身离开,李果迟疑不定,但最终还是跟随过去。
院子开阔,不似房间、厅堂封闭,让人感到紧迫、窒息。
“还住在四方馆吗?”
“还在。”
“这身衣服,可是在泰昌衣铺制作?”
“是。”
“多少钱?”
“四贯。”
李果的衣服不多,但是他讲究穿衣,尤其在手中有钱后。
赵启谟挨近李果,想拿李果的香囊查看。李果见赵启谟挨近,他仓促退后。等觉察到自己失态,李果已退出好几步。
赵启谟本来想取香囊的手凝滞在半空,他看着李果,李果避开赵启谟的目光。
“你怕我?”
赵启谟的话语异常平静。
“我怕你又要斥责我。”李果自嘲,苦笑。
何必挨得这么近,又何必在今日相见。不见不闻,相安无事。
“我两日后便要离开京城。”
仿佛鼓起勇气般,李果终于去正视赵启谟。
“我回去了便好。”
李果的声音也很平静。
“启谟,我想大概不会再见了。”
李果对赵启谟行礼、辞别,他从赵启谟身边走过,朝袁六子走去。不知何时,袁六子已站在厅堂入口。
赵启谟没能像先前在房中那般伸手去拦阻,他默然目送李果和袁六子离去。
冬日萧瑟的庭院,北风呜呜刮起,冷得彻骨。
一日后,又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夜晚,李果送别前来践行的袁六子和周政敏,吩咐阿小将剩余的酒菜送给馆舍的仆役吃。阿小离去,李果坐在床上收拾行囊,抬起头来,发现门外站着一个人影。李果出门探看,见到风衣风帽,身披雪花的赵启谟。
李果未做思索,赶紧帮赵启谟解风袍,想着风袍湿透,想他冻坏了。房门忘记关,一阵风刮入,桌上的油灯熄灭。此时,李果刚脱下赵启谟的风袍,着急想去关门,不想赵启谟突然将李果压制在门后。黑漆中,李果闻到一阵龙涎香的气息,随即是一个沉寂无声的吻。
作者有话要说: 李果:有种再忍两章啊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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