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出这样的决定,连累了你。”赵无恤说,喉咙发**:“但你知道,没有别的选择。”
“走吧。”空同子向上抬了抬手腕,凝视他们交握的手,轻轻唤道:“主君。”
外面的智氏军队攻势凶猛,再过一会,他们就要一起逃走。赵无恤缓缓松开了她,略为狼狈地将代嬴的匕首别在腰间衣带上。他自然可以把空同子带去任何地方,和那个死了的人不同,空同子自从年少时便在他身边,注定要和他一起承受耻辱和荣华,他们是被同一道诅咒束缚的伙伴,被人蒙着眼睛牵引着定下了无可逆转的古老的契约,在死去以前的多年,便不得不带着相连的锁链,挖掘共同沉眠的墓穴。
赵无恤握紧腰侧的匕首,看着她翩然走出自己的寝宫,走向光明渐消的庭院,一直以来,他觉得空同子并不爱他,现在他想起他一样不爱空同子。然而,他确实没有选择,即使时光再度回到过去的路口,他依旧无法逆转局面,走向明知错误的道路。
他从来就无法选择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不止是代嬴的死或者荀瑶的进攻。
☆、第 28 章
赵氏撤出绛都之时,夜色徐徐降临,城中天色昏黑。暮春的气候十分宜人,一出城门,郊外的暖风迎面而来,微微吹拂着赵氏的青黑的旗帜,若是举目向还未完全漆黑的四野眺望,便可以看见渐渐转成浓绿的农田和田垅上人家升起的炊烟,倒也不甚凄凉。
智氏军队恐怕马上就要赶到,车夫一刻也不敢滞缓,用力鞭打马蹄,向黑暗的远方疾驰而去。虽然还不能说是完全没有希望,可在智氏面前一战而败,到底不是令人高兴的事,况且前路如何尚且不知,生死存亡无法确定,人群中的气氛很是惨淡惆怅,车马沉默地往前走着,发出悠长的声响,队伍中几乎没有人有心思交谈。一些年纪幼小的赵氏的孩子,身穿盛丽的衣衫,抱在母亲怀里,还不知为何忽然间家里就遭了灾祸,茫然天真地向绛都的方向回望。而另一些人,一些赵氏的家臣则面面相觑,互相低声说着:“我们去哪里好呢?”,始终没有个答案。
赵无恤坐在四匹马拉的车子上,在流亡队伍的正中,身旁陪坐的是家臣张孟谈和高共,两人正在为去向问题讨论,似乎各执一词,争执不休。在他们吵嚷的话音里,赵无恤若有所思,独自回首向绛都看去,晚霞即将消逝殆尽,最后数缕绛紫色的红云嵌在黑蓝的苍穹之中,浓艳如即将落败的红玉兰,高高地悬挂在绛都的城阙上面。
“现今之计,退守封邑,召集附近的兵马,是最妥善的。至于去什么地方,我觉得不如去长子。”高共一板一眼地说:“长子路途很近,城墙是最近新修的,完备结实,能够阻挡智氏的兵马。”
还没等张孟谈开口,赵无恤转过身来,看着车前被鞭子驱赶而奋力奔跑的马匹,想了一想,答道:“长子的城墙刚修建完毕,耗费了不少民力,没有得到足够的修养,可能无法坚守。”
“那么邯郸呢?”张孟谈听见,急切地道:“邯郸的仓库非常充足,足够支持很久。”
他的主君没有露出特别的神情,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仓库的储存,是从民众身上搜刮的,仓库过于充实,民众就会贫穷,得不到这地方的民心,恐怕他们会在长久的战争里叛逃。”
被他两次坚决否定,显然是没有说中他的所想,高共和张孟谈对视了一眼,也差不多看出了主君的心思,高共说道:“那请问主君有什么想法?”
果然,赵无恤微微扬起眼睫来,夜里火把的橙红色光芒落在他的睫羽和眼睛上,灼灼的火光流转在眉目之间,那双浅褐色的眼睛充满了少年般的忧愁与情热,透过流亡的暮春的黑夜,悲哀地凝望着遥不可追的记忆深处。
“晋阳。”赵无恤轻轻地、平静地说。
他吐出这个名字,宛若说出古老的魔咒。张孟谈立即想起,赵无恤曾对他说过,赵鞅生前叮嘱他,倘若赵氏有难,一定要进入晋阳躲避,尽管守城令年少,路途又很遥远,但除了晋阳以外,没有更合适的地方。那座城市是赵氏的良臣董安于为他修建的,虽然董安于在赵氏的房梁上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他留下的晋阳在多年以后却依旧坚不可摧。但是,又或许不止如此,张孟谈知道赵无恤少时,范、中行之乱的期间,曾经跟随先主赵鞅坚守晋阳,因此留下了特殊的记忆,他和赵鞅一样坚信这地方是赵氏最后的归宿,不坠的堡垒。
四月初,赵氏集结沿途的兵马,抵达晋阳,赵无恤等人迁入城中的行宫居住,晋阳是赵氏的重邑,此处的行宫虽不过分华丽,但物什齐全,不至于让人觉得委屈。随后,向官吏们下达命令,要求做好长期守城的准备。赵无恤带领家臣四处勘察战备情况时,只见仓库中的粮食还很充足,设备非常齐整,可堪使用,只不过弓箭的数目不太够,在远攻为主的守城战中恐怕难以对智氏造成杀伤。赵无恤正在思虑这件事,张孟谈说:“我听当地人讲,董安于治理晋阳时,宫殿的墙垣都是用苦菜、杜荆、青蒿、芦竹等材料砌成的,即使专门用来做箭杆的箘簬也比不上。”于是拆掉行宫的墙垣,用来做箭杆,一试之下,坚韧程度果然出色。然而用来铸造箭头的铜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张孟谈又说:“宫殿里的实心柱子全是用铜浇筑的,大概就是为了今天吧。”赵无恤便命人熔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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