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抬头见是姚静,脸上讶然之色一闪而过,笑着说道:“多谢你好意。不过你倒是误会了。我哪里会把尤氏姐妹的话放在心上,不过两个没出过门的小姑娘,有些姿色,有些小聪明,就自以为可以横着走了。那尤二姐还好些,不过一时受了骗,失了计较,等到连着碰几回壁就学乖了,那尤三姐没见过什么世面,不知道世事,却偏生有些小聪明,口头上也利索,性子暴烈偏激,不肯饶人,日后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正说话间,姚静见前些日子皇太妃娘娘赏赐下的一条西洋长毛狗并一只眼睛蓝绿相交的波斯猫在廊下打架,忙过去分开,笑道:“如今想那尤氏姐妹,便如同这博美犬同波斯猫一般,因人见它长得可爱乖巧,闲暇无事时候,逗弄一番,若是讨了主人缘法,就得以吃香的喝辣的,作威作福,若是不讨主人缘法时,暴打一顿便是,难道这世界里,人尚衣食无着,又怎顾得上猫狗?”
宝钗听了有所触动,笑道:“如是说来,世间女子,多有是西洋长毛狗和波斯猫的了。说到底,一心一意讨好主人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可若是跟错了人,挑了一个自身衣食无着、三更穷、五更富的主人,便是再怎么乖巧可爱,也只能叹一声明珠暗投、所托非人了。若是慧眼识珠,倒也不失为安身立命之所在。”
姚静听她言语,见她竟有为尤氏姐妹开脱之意,生气道:“宝钗!”
话音刚落,便见宝钗又说道:“我方才的话未说完。只可惜当今这世道,竟是末世运消之时,女子若如丝罗,何处可托乔木?一眼望过去,哪里有什么国家栋梁之才,尽是些朽木不可雕之辈。与其仰人鼻息,仍旧所托非人,连累得自身颠沛流离,倒不如将那蒲草丝罗之志,暂放一放,自己也好做个掌舵者。纵有失手时,也是自己力有不逮,不至于怨天尤人。”
姚静拍手道:“宝钗你说话惯于云里雾里,让我这等粗人听了,浑身都只觉得难受。我这般听了半晌,**脆替你做个注解,也好警醒世人。你无非就是说,女子倘若甘心雌伏,无论以色侍人还是以贤良淑德身居当家主母之位,替人打理后院,少不得要为前堂那群男人们操碎心,担心他们在外头丢了官,输了钱,败了事,到头来反而要连累自己。还不如自己出来,顶天立地做事,撑起门户来,以你我的才能,自是比那些碌碌无为的男子要强不知道多少倍,便是一朝偶有不慎,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承担,也就不觉得冤屈了。”
两人正在谈笑间,突然从旁边花影里走出一个人来,笑着说道:“如此就是‘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了。”
宝钗忙回头看时,却见正是香菱,她已经有了孩子显了怀,身材倒比过去发福不少,颤巍巍地扶着腰,智能儿在旁扶着她另一只手。宝钗笑着叹道:“我原说你虽生性聪明,但是心思太过细腻,原不该看这些诗词歌赋的,恐怕移了性情,反被那个拘住,想不到你还是看了。”
旁边智能儿抿嘴笑道:“好叫姑娘得知,这却并不是香菱姑娘自己要学的。是姑爷读书的时候,香菱姑娘偶尔看见,在旁认了几个字。”一语尚未说完,香菱已经羞红了脸,嗔道:“就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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