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暗器,随即张手一拢便将那瓷杯卷进袖子里,悄无声息地从后窗钻了进来,身法敏捷得不行,一番动作,那窗户上的风铃居然纹丝不动。
来人落地后一把扯下脸上面罩,打手势道:“是我。
正是顾昀。
“徐令”大概是没见过顾昀,愣了愣,“雁王”却倒抽了一口凉气,喜形于色。
顾昀其实觉得有点不对劲,“徐令”那杯子扔得手劲太大了,可是此时来不及细想,他小心地往外看了一眼,皱皱眉,飞快地打手语道:“怎么弄成这样,亲卫呢?”
这一套手语还没打完,那位“雁王”已经乳燕投林似的向他扑了过来,步伐之娇俏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顾昀有一副不为人知的狗鼻子,人近身三尺以内,一点气味不对劲也能闻出来,面前这位“雁王”身上非但没有他常年沾染的安神香味,反而夹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脂粉味,他蓦地往后一错步,一抬手扣住“雁王”的喉咙:“你是谁?”
“雁王”没料到一照面就穿帮,挫败得不行,只好扑腾着手脚以唇语道:“十六叔,是我。”
会叫顾昀“十六叔”的,只有当年雁回镇里随着长庚一起带回来的葛晨和曹春花——虽然俩人大了以后再也没这么叫过。
顾昀手一松,愕然道:“小曹?”
他们这厢暗自接上了头,同时,七月初三这天,一封自扬州城发出的密信穿过皇城九门,送抵吕常之手。
吕常看罢难以自抑地大笑数声,与一干亲信入室密谈,并派人去请方钦方大人。
方府与吕府相距不远,家人很快去而复返,回禀道:“老爷,方家说方大人近日发了恶疾,全身发热起疹,说话要往京郊的别庄里送呢,不便见外客,小人看见他们那院里已经备好了车驾,被褥衣服什么的在后院烧呢。”
吕常问道:“方大人可有话带给我?”
“有,”那家人恭恭敬敬地回道,“方大人让小人捎给您一句话,说祝您马到成功、万事如意。”
吕常嗤笑一声,摆手让他退下,转身进书房:“方钦这老狐狸,心里鬼主意一箩筐,支使旁人的时候指点江山,临到有事的时候就惯会往后缩,这辈子也就有个狗头军师的能耐——不用管他,如今我们大业已经完成一多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吕侍郎嘴里那位浑身发疹的“狗头军师”前脚烧了自己的衣物被褥出城休养,后脚就乘着一顶貌不惊人的小轿来到了北郊,跟他一样偷偷摸摸出京的沈易恰好就在北大营里,闻听这位尊臀不知坐在哪条板凳上的方大人来访,顿时吃了一惊。
北大营新任统领是原来谭鸿飞的副手参将之一,知道此事非同小可,立刻低声道:“沈将军暂请回避,我见他一见。”
那天方钦在北大营逗留了足有小一个时辰,没人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直到天黑才默不作声地乘着他的小轿走了。
七月底,隆安皇帝的万寿节在即。
自从李丰登基以后,生日就没怎么大办过,宫中太后早逝,先帝死后,他也没有像样的长辈给张罗,一直抠抠索索的活到这么大。
不过这一年万寿节,李丰终于有了点动静。
战时坍塌的起鸢楼旧址重建,李丰认为“摘星台”的模样不祥,“云梦大观”奢靡太过有伤天和,于是下令改制,将“起鸢楼”改建成“祈明坛”,废除原来纸醉金迷的吃喝玩乐功能,变成了一座正经八百的祭天祈福坛,把钦天监也搬了过来。
隆安皇帝不知是自己吃饱了撑的还是被有心人撺掇的,决定上新落成的祈明坛祭天祭祖,下罪己诏来庆祝生辰。
……要说起来,李丰手下一帮贪官佞臣,专门啃他的社稷咬他的江山,自己苦命的小白菜一样没人疼没人爱,过个生日连碗面都没人给下,还要当着天下痛陈自己执政过错。
这么苦闷,朝中除了一群白胡子酸腐,背地里愣是没人说他一声好,实在是一桩人间惨剧。
天子出宫,百官自然随行,御林军一路开道,浩浩荡荡地往祈明坛而去,钦天监华服正装相候,大钟满城轰鸣。
祈明坛上有三千石阶通顶,中间一条窄道为“御道”,只供天子行,两侧是随王伴驾的“王道”,只通千五百阶,到祭坛半途而止。
隆安皇帝自御道拾足而上,文武百官阶下相送,一文一武两重臣于左右王道伴驾至一千五百层高处。可是此时顾昀和雁王都不在京城,伴驾之人只好由军机处的江充和恰好在京的西南提督沈易暂代。
李丰素日奔忙,疏于骑射,一身压人的天子正装穿在身上,爬那三千阶实在有点费劲,走着走着,他就出起神来,想起自己年轻时候的事。
那正是顾昀少时第一次随着老侯爷的旧部南下剿匪,德胜归来,李丰以太子身份跟在先帝旁边,迎接大军班师回朝。
李丰记得那少年将军去时意气风发,脸上多少带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稚气,一番战场归来,整个人却仿佛长大了十岁,眉目未曾经过岁月磨砺,因为看不清而显得有些迷离的眼神却开始沉敛下来,像一把真正的割风刃,隐约现出凛然之气。他下马归来,随众将官一起山呼万岁,身上的甲胄在日光下泛着鱼鳞一般幽幽的波光,鲜少能离京出宫的李丰陪在先帝身边,带着些许艳羡地看着身着甲胄的顾昀,趁着当年的主帅与先帝一问一答,顾昀突然抬起头,冲着未及弱冠的太子挤了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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