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宴客,谢瑢却只在偏厅中简单设宴,六冷六热十二道珍馐,鲈鱼脍晶莹似堆雪,盐水鸭酥白如玉砖,酿豇豆碧绿剔透,宛若节节翡翠。炙鹿肉棕红细腻,浓香四溢;酥酪盛在玉碗中,膏脂莹润,入口即化。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再配上泛着淡淡青碧色,甘冽爽口的梨花酒,当真是美酒佳肴,难以抗拒。陆升自然不客气,大快朵颐,吃得痛快淋漓。
谢瑢陪坐在旁饮酒,他饮酒动作十分潇洒,手腕一翻,便将白玉小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如此一杯复一杯,不觉间半坛酒便没了踪影。
陆升不禁有些怔然,放下竹筷道:“谢瑢,你慢些喝。”
谢瑢托着酒盏,让若霞倒酒,一面轻笑道:“急什么,地窖里尚存着十余坛梨花白,总少不了你的酒。”
陆升耳根微红,薄怒道:“谁贪你一点酒?当我三岁小孩不成,我不过怕你喝得急了伤身。”
谢瑢只轻轻一笑,道:“不妨事。”
厅外忽然传来青年朗笑声,却是彭城王世子司马愈迈步走了进来,一面笑道:“如昫酒量过人,这点梨花白不过如同饮水,陆功曹却是小瞧人了。”
厅中侍从急忙见礼,陆升虽然心头抱怨,却仍只得离了座,同侍从一道躬身行礼,纷纷道:“参见世子殿下。”
唯有谢瑢仍旧懒洋洋斜倚榻中,将酒盏徐徐放在面前螺钿黑漆的桌案上,下令道:“看座。”
司马愈也不客套,穿着银灿灿的华袍,玉树卓然,一撩衣摆,坐了下来。谢瑢在主位,陆升原本在右,如今世子来了,便只得让到左侧坐下。
这二人一个皇亲国戚,一个世家子,俱是士族,唯独他一个寒门,陆升不免有些手足无措,若非先前喝了酒,此时有些微醺,只怕要寻个借口避开了。
谢瑢却突然一反常态,亲自提起白瓷酒壶,为陆升斟酒,一面道:“世子性情豁达,从不将俗礼放在眼中,更不拘士庶之别,抱阳,你不必拘谨。”
陆升猝不及防被他唤了表字,受宠若惊,一时间心头悸动,耳根便愈发烧红,慌张中只得端起面前的白玉盏道:“卑职敬殿下。”
司马愈冷眼看着那二人你来我往,突然轻笑起来,一面托着玉盏与陆升饮酒,一面叹道:“如昫何时竟转了性,对人这般呵护备至起来?”
谢瑢见陆升酒杯一空,又为他斟满,随侍一旁的若霞亦是上前,为司马愈斟酒。谢瑢便笑道:“我同这小友一见如故,又年长几岁,不免多照应一些。”
陆升年方及冠,谢瑢二十四岁,若换个人说来,倒是合情合理,只是出自目下无尘,傲慢孤高的谢瑢口中,却委实有些出乎意料了。
陆升心头雪亮,谢瑢先前对他不冷不热,如今世子一到,便立马转了面孔,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自然是别有用意。他不禁又忆起司马愈那些fēng_liú传闻,便愈发确定了心头猜测——只怕世子果真是迷恋谢瑢美貌,纠缠不放。倒委屈了谢瑢要用这些手段应对。
他便配合谢瑢,倒酒便喝,时不时也敬世子,只愿将司马愈灌醉了,早些离去,也算为谢瑢分忧。
司马愈倒也喝得爽快,一面牛饮,一面同二人闲聊,不过半柱香功夫,一坛酒见底,他便转头扫了一眼陆升,忽然笑道:“……小朋友醉了。”
陆升中途便不胜酒力,伏在桌案上不省人事。
谢瑢放下酒盏,亦是道:“既然如此,恕谢某也不能再奉陪了,世子请回。”
司马愈也放下酒盏,叹道:“如昫,以你我二人的交情,何必总拒我于千里之外,还要拖个外人入局。”
谢瑢起身,却当真要逐客了,面色淡然道:“谢某不过奉恩师之名辅助彭城王,同世子并无私交,亦无意私交。世子往后若有驱驰,只管派人传令,谢某自会尽力而为,不劳世子殿下分心挂念。”
司马愈也只得随他起身,仍是叹息不止,又道:“如昫,实不相瞒,我虽然动过邪念,然而如昫你本事高强,我打也打不过、骗也骗不着,也不愿雌伏他人身下,故而早就打消了念头……如今只愿同你做个至交好友罢了。”
谢瑢已弯腰将昏昏沉睡的青年抱了起来,柔声应道:“世子有心了。”
司马愈见他不为所动,眼见就要出了偏厅,急忙上前一步,唤道:“如昫……”
谢瑢停了脚步,狭长凤眸中倒映烛火,熠熠生辉,他侧头笑道:“世子殿下自徐州来,许是未曾听过传闻,谢瑢乃是罗睺凶星托生的孽子。”
罗睺凶星,出则吞天噬日、障月蔽云,是佛门的大凶之星,每百年一次降临人间,诞下凶星孽子。
这些孽子因托生于凶星之下,天生不祥,若入朝堂则国倾,若近府宅则家亡,神憎鬼厌,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若托生于乡野,早已被杀之而后快。
佛门在大晋愈盛行,笃信凶星乱世之人便愈多,天长日久,根深蒂固,司马愈自然也有所听闻,此时面色一僵,脱口道:“什么人胆敢造谣,本世子斩了他!”
谢瑢又是一声轻笑,“兴善寺前任住持,照真禅师铁口直断,容不得你质疑。”
照真禅师已于六年前坐化,参佛三十余年,德高望重,却断不会无缘无故断人前程,须知有凶星孽子四字烙在身上,谢瑢便一世不能入朝为官。难怪他身为陈郡谢氏之后却仍是白身,反倒是其弟谢瑨年纪轻轻官拜四品,前途无量。
司马愈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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