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茹从福宁殿后阁侧门踏出的时候,一时差点刹住脚,她以为花园里不过些精巧亭台,没想到入眼竟是暖春新嫩满眼的绿和近于缭乱的姹紫嫣红。
庞大的重檐宫殿之后,宫墙围出一片天空,各种各样的花草树木几乎塞满了每一个角落都,有盆栽也有土植的,墙角堆石下一圃各色牡丹竞相开放,向阳的另一面是一颗芳华满树的粉桃,连顶檐梁柱上都绕了几圈嫩绿的葡萄藤,有的随意有的精心,可以看出主人的心思,却谈不上什么匠心独运,更无规制严正可言。
仿佛和外面所见的福宁殿是两个天地,温茹进来时似乎还听到宫女们嬉戏的笑声。
正是了,花朝节要赏红踏青,福宁殿宫女们都聚集于此挂签许愿,坠满彩签的花树下,温茹看见一个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的人。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或者只是什么相像的人,不由朝他走近。
“圣人……是圣人么。”她太惊讶,脱口唤出旧时的称呼,也忘了自己气势汹汹来到福宁殿的目的,只下意识迈着脚步要走近看清楚些。
跟在后面拦不住她的宫人都以为将要大难临头,各个脸上如丧考妣,满院子人,倒只有思安还算镇定。
温茹顾不得脚下,花园的石子路不平坦,她身子晃得厉害,思安心里一紧忙道:“还不快扶着公主。”众人看得都是心惊胆战的,如被思安一语从梦中唤醒,都赶上去扶住温茹,温茹也仿佛从震惊中醒过些神,拍着胸口喘气。
得知兄长将某个人娇藏于寝殿时,温茹的心里是多少有些微妙的,但当她看到这个人是谁以后,那微妙好像更上了一层。
那会儿思安经冬刚病了一场,面容憔悴,因不想他在东都那场争夺中抑郁难过,温行早早把他送来汴梁,怎耐他在汴梁水土不服,加之之前损伤,来来回回的病了好长时间。
连娇小的宫女都换上春衫的日子,他依然缩在斗篷里,苍白无力,无限春光里只影独瘦,也只是显得更凄惨而已。
福宁殿里,温茹的目光在思安身上,神色变幻复杂,两人相对坐了半响,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圣、圣人……”
思安道:“你若不嫌弃叫我思安吧,现在没有什么圣人了。”
他身体虚弱,方才也是被人扶进来的,说话有气无力,笑容却真诚,一下又让温茹想起赐婚那日。也是这般笑容,他端于龙座而温行立在阶下,气势上却完完全全被温行压过去,明明是赐婚面圣,温茹紧张一旁的温行还比龙座上的人多些,迫于温行不时扫过头顶的目光,她想看也不敢抬头多看,最后只见到一抹浅浅的笑容。
“我真的,真的没想到,那时我以为你已经……”驾崩了,面对活生生的人这样说似乎不大尊敬,况且温茹心里也不希望对方就这样殒命。
“我也没想到呢。”思安垂下睫羽,阳光倾漏了几缕在那上面,金色随着微颤而流动。
他还是这样显而易见的脆弱,温茹因震惊模糊的神志渐渐被唤醒,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殿中再没有其他人了,外面传言的男宠岂不就是思安,可他曾经是九五之尊,怎么会变成外人传言中的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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