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有所指地睨了霍君殊一眼,一面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杂草霜雪与残土,显然也懒得在这种时候和个陌生人多解释些什么言外之意,「可要不是我这只假大虫,现在你不是在真大虫的肚子里,就是被那帮贼匪给搜刮到下不了山,这么算来我这条命也真值了。」
那人嘴里是说得酸,被山间寒气冻得微红的脸也没多少消掉脸上的刚毅,发在兽皮毛制成的帽下有些散乱,其中还混杂着雪花与草屑,单看就不知是压低身子在那草堆里佯装伏虎出没多久才成了现在这般样子。霍君殊酸言酸语听得多了,哪些是成心扎人的钉子,又哪些是连发都比不上的刺,他不会没个感觉。想着,竟也心头一软。
霍君殊静了下来,那人又瞥上了一眼,径自将身上理了干净后,便从腰间布包中掏出个东西递上,「张嘴。」
霍君殊被此举一惊,递至口边过近的距离反倒看不出是什么东西,深怕一开口说话就会被硬塞了不知名的东西进嘴里,只管用眼直盯着人瞧。
「怕我毒了你不成?」见状,那始终正色的脸倒因此露出些许笑意,大有笑这富少爷连这是何物都不知的嘲笑。收回手,将原本递给霍君殊的东西直接进了自己的嘴里咬,然后从布包中拿出一个样的东西再次抬手,「这是凉草,把整片白芜山生的凉草全给吃了也死不了人的。倒是你这副模样继续下去,会怎么样可就是太夫说的才算数了,要是不想用这样子死撑下山,劝你把这给吃了。」
霍君殊依然没直接张口,纳纳地从那人手中拿过凉草,不马上吃下肚,反而端详个半天,只是没过多久又是一阵反胃难受,险些站不稳,靠着轿半弯着身子才不至摔得难看,不过却也因此把脚下踩着的杂草给看个清楚。竟和手上拿的凉草生得一个样,而且看来还真在白芜山上生了一片。
霍君殊面上尽是羞赧,方才那样的目光和挂上嘴的笑肯定是笑他无知了。他半低着头,是想遮了脸上的红臊,也是信了这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而轻撕了一小片进了口。
这味如其名,咬了几下后,草中的汁液渐渐地流出时,还伴随着股比薄荷还淡的清凉感,甚至神奇似地让他始终止不了的作恶感给缓了不少;于是他接着将手中的大半凉草放在口里嚼了嚼,那凉草的独特凉味儿顿时在口里蔓延了开,压下了不适不说,紧接着那凉感的,竟是渐生的温热,让他就算在山上吹着寒风没个遮避好一会儿了,身子却像是吃了补般地暖热。
霍君殊心头一喜,竟面露打从前往喜席至今都没浮上的笑意,可这笑却也在再次抬头时,见着那给他凉草的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而一僵。霍君殊一个说不上为何的心急,迫着他想也不想地扯嗓,「……等等!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使尽全力的叫喊果真让那人停了脚步回过头,有些远,看不清表情,只知那人向着他的方向看了他一会儿,在转身继续迈开步子前,仅如是道,「快下山吧,以后别在这时候上山了。」
还想说着什么,那人已走到连个影子都见不着,留下白芜山上缭绕的白烟雾气,与拿在手上的那一小株凉草。霍君殊望着出神,在口中已咬不出汁液的凉草都渐渐地失了那股神奇的温热感,成了无奇的杂草。
为了躲避大虫落荒而逃的家丁们这时小心翼翼地朝霍君殊靠近,确定他们家主子还安好,也没有什么大虫才敢跑上前,却只见霍君殊看着什么似地望着远处,手上还紧攥着株凉草。凉草对他们这些出身贫苦的人而言甚是熟悉,正因为如此,即便这草在白芜山上算是随处可见,但被主子拿上手就是惹眼。
「……三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霍君殊被这么一唤回了神,一时间看来是忘了面前这些家丁方才还为了保命,一个个将他这个主子丢了自顾自逃命,只管道着,「你们,赶紧给我多摘些凉草回去。」
闻言,几个人是赶忙弯下腰随手摘上了几株,胆大了点的还问道,「三少爷怎么对这穷人家的东西感兴趣来了?」
「穷人家的东西?」霍君殊问,忆起了那人瞥眼看着自己的神情。
家丁一面摘一面道,「这草吃来先是凉,后是温热,凉时可以解个小酒,多吃点的话,连身上穿不暖都可以忘了。小的时候啊,几乎每个晚上都得吃上一大把才捱得过奉天的严冬呢。倒是凉草因此被摘得凶,还真得到这没几个人敢来的地方才有这么大片的了。」
霍君殊听着,他打小就算称不上过得无忧无虑,反而非得要和哥哥们争个什么成了他儿时最常做的事,但却也吃饱穿暖,衣食无虞不说,吃的用的穿的还全都是上等货,自是不知道自个儿脚下踩的是多少人救命的东西──还在不久前是连自己也一起给救了。
家丁们将摘来的凉草放进干净的包袱里,听着霍君殊这下终于改变主意,不再坚持得继续越过白芜山而决定回头下山住店,各个是松了口气,在自家主子坐进轿后便赶紧朝山下赶路。
霍君殊坐在轿中,身子早已好得差不多,不怕一路上再怎么样地碰碰撞撞,他转着手上那小株凉草,转上几圈就看上几回,哪怕凉草生的热度已退,也不想用手上这株来让他的身子生热,连哪一天枯成了连生热都无法的杂草都想这么攥着。
对那人来说,自个儿不过是个是好是坏都不知的陌生人,却不仅一开始在草堆里装成大虫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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