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这样子,定是有委屈的。不过,到这里来的人,又有谁没委屈?就是我……”腾老儿叹了一声,“我去给你收拾收拾住处,再拿些吃食来。既然到了这份儿上,就想开些……其实,在这里清静度日,强似红尘万丈中勾心算计,你慢慢就会知道……”
说完,腾老儿便转过身,朝里屋走去。
归晴见这腾老儿反过来劝他,便知道此人断断不会轻易放他离开。此刻见腾老儿去收拾房间,连忙撑起酸软不堪的身子,半滚半爬地摸到木门前。
咬着牙打开木门,只见眼前一片苍茫林海,也不知哪里才是出路。但此刻归晴心心念念全是冯衍真,也顾不得辨认东西南北,站起身就跌跌撞撞地冲入那片森林。
过了小半个时辰,腾老儿端着饭菜从里屋走出来,只看见地上堆着团绳子,归晴早不知去向。
“原指望是个知情识趣的,林中寂寞,平时还能陪我说说话……却不料,竟是个脾气倔犟的。”腾老儿轻轻摇着头,自言自语,“这林子中也不知埋了多少妄想逃脱的王孙显贵,枉死城中不少你一个冤魂,又何必呢……”
风吹过半掩的门扉,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伴着腾老儿无休无止的自言自语,显出种诡异气息。
山中四十年寂寞。若是没有养成这自言自语的习惯,怕是早就发疯了吧。
归晴不辨东西南北的在林中一通乱走,眼看着天就黑了下来。幸好明月当空,皎洁清辉洒遍大地,虽然不比白天,倒也瞧得清楚周围。
深夜独身在密林中行走,说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此刻就是想回头,也寻不回那小木屋的所在。
将脚下的枯黄落叶踩得嘎吱作响,归晴隐隐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小片白森森的东西在月光下发亮。他满怀期待地快步上前,却在看清那些东西是什么的时候,顿时被唬得浑身冷汗涔涔,脚软手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一个人的零散骸骨。
骸骨身上被扯得稀烂的衣服料子,是上好的绸缎抽了孔雀毛织成。散落于地上的饰物,尽管大都破碎,却看得出其价值绝对不菲。
这人生前,贵不可言。却也只落得个曝尸荒野,任野兽啃啮的收场。
归晴坐在地上心惊良久,忽然觉得背脊发凉。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只尾秃毛残的老狼正用双绿莹莹的眼晴直直瞪着他,灰白色的大厚舌头不时舔着没剩几颗牙的牙床。
这种老狼其实已经没有猎食能力,却经验丰富。若遇上注定会死去的猎物,它就会不紧不慢、永远保持同样距离地跟在那猎物身后。
十天、八天,甚至半个月,它都有耐心一直跟下去。等到猎物虚弱不堪,快要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它就会扑上去,用它没剩几颗的钝牙齿,慢慢咬开不会反抗的猎物咽喉。
归晴在它眼中,已经是注定会死去的猎物。
25
近半个月过去,静王大军仍然驻扎在狄道谷山前,却再没发起过攻击。
已是深秋,染霜的树叶随着冷风,纷纷雨落,散了满天满地。
清晨,古井旁的黄色落叶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袭红衣、一套玄色甲胄。而衣物的主人,正提起一大桶冰凉井水,朝自己白皙修长、却充满了劲道力度的身体上冲去。
莫佑非抬起头,轻轻眯起幽蓝眸子,在冷冽的秋风中深深呼出口气,化做层薄薄的白雾于眼前慢慢消散。
甩了甩湿漉漉的及背黑色长发,莫佑非正要提下一桶水,却听到头顶传来悉悉梭梭的异常声响。
“出来吧,用不着躲躲藏藏的。”
莫佑非放下手中的木桶,站直了身子扬声道。
一个全身黑衣、生得英伟不凡的青年从枫树上跳下,伴着纷坠黄叶落在莫佑非的面前,有些尴尬地抱拳笑道:“莫将军,好久不见。”
“天遥,苏侍郎终于舍得放你来边关了?”莫佑非看清了眼前人后,转过坐在井沿边上,毫无顾忌地伸展着优雅修长的身体,唇边的笑容慢慢扩大,“过来坐,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
“莫将军不过比天遥年长半岁罢了……”
苏天遥嘴里嘀咕着。他看到佑非赤裸的身体,脸已经红到了耳根,却终究还是满心欢喜地挨着佑非坐了。过了半晌,他才想起了些什么,看着莫佑非大声道:“天遥此番前来,是得了军令,就任莫将军麾下副将一职!”
话音刚落,苏天遥就听得耳边哗哗一阵水响,然后是浑身冰凉澈骨,莫佑非已经将一整桶井水倒在了他的身上。
“莫、莫将军……”苏天遥抹了把从脸上淌下来的水,机伶伶打了个冷颤。
“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虽说模样威武不少,怎么见人还是这副羞答答、不干不脆的模样?”佑非伸手拍了拍天遥的肩膀,扬声大笑,“苏侍郎肯放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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