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祚用手在桶上画着,他的手还是没什么力气,太使劲就会发抖:“儿子看过舆图。黄河的河床高,河堤是在这个位置被炸开的……”
他几笔就勾出周围的地形,他低着头,脸埋在阴影中,康熙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手在木桶上描画着,轻轻的发抖,声音低低的,也在抖:“儿子大致算了一下水量,水会从这里,先向南流过这一片,然后向西,这里地势低,是一片平原,人口稠密,然后……”
随着他手上加劲,他手中的湿布画下的痕迹,从一开始的一道细线,变的如手指粗细,又变成指节般的宽度,湿布随着他的话语,在地图上抹过,在他手指所过之处,留下一片片触目精心的湿痕,这些湿痕仿佛化作茫茫大水,在地图上缓缓蔓延,吞没一切。
胤祚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抖,康熙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画下去:“老六!”
胤祚抬头,眼泪夺眶而出,在玉白的脸上纵横流淌:“为什么要炸堤?杀人就杀人,为什么还要炸堤!为什么要炸堤!”
“老六,”康熙将他的头按在怀里,低声安慰:“没事,别想了老六。”
“皇阿玛,若是当年,我在天花中死掉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要是没有他,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不是你的错,胤祚……是朕,是朕……不该姑息养奸!”
康熙一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胤祚开始发烧。
身体和心理的创伤在压抑了一日一夜之后,终于还是爆发了,康熙除了用衣服将他一层层裹起来,抱在怀里给他取暖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胤祚,胤祚……要撑住知道吗?”
“我不是胤祚……”怀里的儿子低低的应道:“我是林沫,叫我林沫……”
“嗯,你是林沫,林沫。”
“……皇阿玛,我想家了,我要回家……”
“好,皇阿玛带你回家,我们很快就回家……很快就回家……”
“……”
胤祚的体温高的吓人,康熙看着四周的茫茫大水,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束手无策,康熙不再出去,将布条沾上水,在胤祚额头上不断的擦拭,以期能够稍稍降低他的体温。
他隔几秒就要看一次树上的记号,焦灼的等着水位下降。
他的老六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这一次也一定不会,他说两天,就一定是两天。
然而盯着树干一整天,也不见水位有所下降,胤祚的体温时高时低,康熙守着他,直到半夜才实在撑不下去,眯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康熙醒来,发现自己存身的浴桶被半挂在树上,只剩小半截在水下,歪歪斜斜差点没翻过来。
康熙不惊反喜,再仔细一看,果然水位降了足足一尺有余,不由大喜,将绑着浴桶的绳子放松,使浴桶重新漂回水上。
水一开始退,后面便快了。
下午,康熙终于踏上了地面,水虽然退了,却在地上留下一层厚厚的淤泥,赤脚踩上去,冰凉刺骨。
康熙浑然不觉,将神志不清的胤祚背在背上:“老六,咱们回家了,皇阿玛带你回家。”
他脑子里还留着胤祚画的那副图,很快辨明了方向,将胤祚向上耸了耸,踩着深深的淤泥,向前走去……如果那些东西不太蠢的话,应该会从这个方向找过来。
——
“汪!汪汪!”兴奋的狗叫有些耳熟,康熙抬头,他累的狠了,眼前白花花一片,有点看不清东西。
“汪汪!”叫声到了脚跟前,康熙终于看清了,笑道:“不枉你主子花了六万两银子买你,倒还算是个有情有义的。”
“嗷呜……”洪福乐颠颠的叫唤,不像胤祚,倒像旺财多些。
“皇阿玛!”一声哭叫传来,康熙视线从洪福身上挪开,一抬眼便看见两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人正迅速靠近。
“皇阿玛!”胤礽大哭一声,连滚带爬的扑过来,在康熙面前三尺就扑倒在地上,跪着爬到康熙面前,双膝在淤泥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印记。
胤礽抱住康熙的腿,嚎啕大哭:“皇阿玛,皇阿玛!您吓死儿子了,儿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恨不得立刻就死了……呜呜……皇阿玛……您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呜呜……皇阿玛……”
康熙一言不发,胤禛快步上前,接过他背上的胤祚,道:“皇阿玛,六弟他……”
“发热了,”康熙托着胤祚的腋窝向上提,不让他的脚沾地,道:“赶紧就近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后面跟的有。”胤禛在康熙的帮助下,将胤祚背到背上,道:“皇阿玛,儿子腰上有水,您先喝点。我们这一队人分散在附近找,刚才已经发过信号,他们很快就会过来。后面的人带了轿子和大夫。”
康熙从胤禛腰上扯下水壶,先给胤祚喂了几口,才自己开始喝,胤礽起身道:“皇阿玛,我们过来的时候有一处民居保存的尚好,我们不如去那里歇着,等……”
康熙问道:“他们从哪边过来?”
胤禛一指来路,道:“人四处都有,但轿子和大夫在那个方向。”
康熙道:“老六等不得,咱们去迎一迎。”
“是。”
康熙绕过胤礽,向前走去,胤禛跟在后面。
胤礽忙跟上,道:“皇阿玛,您怎么没穿鞋子,儿子来背您!”
康熙问道:“他们呢?”
胤禛知道康熙问得是什么,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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