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洛维奇缓缓道:“我从太多的战斗中逃跑,失去了太多得到魔女结晶的机会。我背负着以前的‘债务’,又因为不断向葛佳丝塔芙要钱、要能力,导致‘欠债’越积越多……华国有句古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欠葛佳丝塔芙灵魂能量,葛佳丝塔芙不放过已经死掉的我,让我死后仍为她服务,也算应该。”
“可是,她……”
彼得重重的吐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自己的痛至撕裂的心肺都给吐出来。
他说:“最有效率的猎取灵魂的方法,竟然是变成魔女,去吃人。”
“葛佳丝塔芙告诉我,她本应该将我最爱的人变成魔女,但娜塔莎已经死亡、转世,她只能放过她。”
“她又想到了你,小皇帝……但你已经是灵薄狱的敌人了,算得上半个魔女,她动不了你,只得放过你。”
“所以,她只能找上我……她在我死前的一刹那,把我变成了怪物。”
彼得恶狠狠的抽了抽鼻子,继续粗声道,“变成了魔女的‘欠债者’,首先吃掉的,一定是自己的亲人。这是葛佳丝塔芙对所有‘欠债者’的惩罚,她就是不想让人欠她的!”
彼得舔舔干裂的嘴唇,又道:“我不信她,我以为自己抵抗得了体内魔女的诱惑。但我时常……饿啊,饿到什么普通食物都填不饱肚子……还渴,喝多少水都不管用……”
“算是命吧!我那远在俄国的儿子女儿突然就想到我了,给我来了电话,我……我那时,已经被魔女逼疯了。我昧着本心,让他们来。”
“他们来了,高高兴兴,好像我们从来都没分开过,始终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
“……我把他们吃了,小皇帝啊……”
彼得的声音里满是带了血的泪:“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等我醒过来,满屋子都是血,他们都没了,大的,小的,年长的,年青的……所有人都没了,只剩下我一个。”
“我知道,我完了,我已经是个怪物了,我甚至吃掉了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没有什么人可以救我了,我只能下地狱了,我要被其他的拥趸者处死了。”
“但我……我想到了你,小皇帝。”
隔着一面隔板,安纳斯陡然哆嗦了一下。
他知道彼得下一句想说什么,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也恐惧着那句话的脱口而出——
“杀了我,安纳斯塔西亚,小皇帝。”
他还是说了。他的求死之语就像一记寒光冽冽的虎头铡,终于还是无情的落下了。
“吃了人后,我有了使用新魔术的力量,我马上就来找你了,小皇帝。”
彼得将手置于腿部,再次倚靠上椅背,深铭痛楚的枯老面容此时竟显得十分平静。
“与其死在别的拥趸者手上,我还是愿意被我的小孙儿打死……正好你是反灵薄狱派的,以后你推翻葛佳丝塔芙了,不给我功劳,也要给我份苦劳啊。”
他笑一声,又说:“我啊,小皇帝,不是个好人。就算是我贪婪在先,错误的许下了愿望,可我原谅不了葛佳丝塔芙那混蛋女人!她不仅欺骗了我,更欺骗了所有的拥趸者,这回我真的死了,一定要在地狱里诅咒她,诅咒她被所有魔女围殴致死!”
用鼻子里喷出一股豪情万丈的气,彼得仿若吼山歌般道:“动手吧,小皇帝!”
然而,回答他的,是安纳斯持久的沉寂。
满厅黑暗,唯有无声的炫彩动画在一帧帧闪过,像极了被宿命的大手一页页飞快翻过的日历本。
影片里,宽下巴的四眼仔卡尔总是系不好领带,他的爱妻艾丽便在每个早上抢过他手中皱巴巴的领带,带着宠溺而无奈的笑,不厌其烦的一次又次,用灵巧柔嫩的双手为他系上。
他们俩的日子在画面上领带花色与款式的变化中、艾丽不厌其烦为丈夫打上领带的那双手中,行云流水般逝去。
最后,镜头骤然切换到艾丽突变得枯瘦苍老的手上。这回,她终于停下了打领带的动作,转而抬头勾唇,夫妻俩笑得喜悦。
几十年相濡以沫的幸福尽凝聚于几秒而过的彩色镜头中。
就像是,他与彼得洛维奇八年的相依为命,尽凝聚于彼得那一声“小皇帝”的嘹亮呼唤中一样。
“死老头……”安纳斯用低之又低的声音道出了彼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俄语称呼,可下一秒,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看着大荧幕上不断回放的卡尔与艾丽的故事,几乎在尖利的嘶叫,“死老头!混蛋!你他妈自己去死,干嘛扯上我!以前就是这样,你每次喝醉了酒,都是我帮你脱衣服,把你拖上床,还帮你扫地又拖地!每次,每次,每次!你闹出一摊子一摊子的屎事,却让我给你擦屁股!你还算我爷爷吗!你算个屁啊,我凭什么为了你,脏了我的手!”
安纳斯看着影片播放到了,病床上的老艾丽埋头保存了几十年的纪念册,小小的蓝色气球却悄然飘入病房,她有所察觉的抬头,而门外,正是那个前来探望她的老卡尔。
而许多年前,彼得洛维奇也曾那样,将他与娜塔莎共同写下的祝愿纸栓在捆扎蓝气球的细细白线上,任它飘进重病中的露露的小房间,给予整日整夜陪伴傻母亲的安纳斯无穷的惊喜与快乐。
蓝气球,蓝气球。彼得说过很多次,他蓝色的左眼和露露一模一样。他每次忙里偷闲带孙儿去动物园、游乐场,只要买气球,总买蓝色的气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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