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夜晚,依旧灯火通明的御书房,仍有低声交谈的声音。
岳兵戈查阅着瑞和帝批过的奏折,轻轻读出这位年轻的帝王勾画出的句子:“于民,将宽厚仁慈,于社稷,将严明公正。郭大人也算一片赤诚。”
“岳卿所言甚是。”
岳兵戈端详着年轻的瑞和帝,容貌稚嫩,心思单纯,十三登基,不过半年。廷内暗潮汹涌,宁王派系蠢蠢欲动,大有举兵入京的意图。
“陛下。”岳兵戈有些心疼地唤着这个孩子,“若是有什么疑惑,言明便是。”
“岳卿之言则是朕之言,郭卿乃栋梁之才,应当重用才是。”
岳兵戈见瑞和帝一脸懵懂,却知道他在害怕,怕稍有不慎惹怒自己。
岳兵戈自认没有做过什么有负先帝重托的事,但瑞和帝永远唯唯诺诺,毫无主见。
这不是他愿见到的。
“若我说,郭卿勾结宁王,意图谋反,陛下当如何?”
瑞和帝睁大眼睛,仿佛一个受惊的稚童,道:“岳卿方才明明称赞有加,这、这……”
“如何?!”岳兵戈拔高语音,逼迫瑞和帝说出个结果。
瑞和帝迷茫得不知所措,盯着岳兵戈锐利的双眼,想避开他的视线,却又害怕受到责怪,最终狠心咬牙说道:“斩之!”
岳兵戈深吸一口气,藏在袖中的手掌攒成拳头,抑制住他心中的悲凉。
他缓缓低下身,跪在稚嫩的瑞和帝面前,额头轻触冰凉的地面,声音轻柔却坚毅。
“陛下,臣妄论忠良,挑拨离间,自请责罚。”
“岳、岳卿?”瑞和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立刻起身慌乱地扶起岳兵戈。
岳兵戈抬头看向瑞和帝的眼神里,满是失望。
朝堂上太多内斗,陛下年岁尚浅,易受蛊惑,正是他不能放松的时候。
先帝所托,不过是让瑞和帝能独自执政,远离兄弟相残而已。
“陛下。”岳兵戈看着他眼前这个稚嫩天真的孩童,“臣还记得书院里,还是皇子的你所说的那一句‘任人如巧匠制木,信忠良,远谗佞,而如何识人,当广为纳谏,不可偏颇’。而今,陛下,为何只信臣一人之言?”
瑞和帝皱着眉头,就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帝王,苦恼地说道:“那些不过是母后教我,讨好父皇的话罢了。”
他微微仰望着这个陪伴先帝十余年、从一介內侍一路升为摄政大臣的人,聪慧、敏锐不足以形容岳兵戈的全部,面对空穴来风的谣言,从未辩解一句。
瑞和帝甚至想问,那些话,究竟有几分可信。
“岳卿,我是信你的。”他坐回原位,垂头低语。
“臣,甚为惶恐。”岳兵戈并未显出轻松的神情。
今夜忽然翻起旧事,令瑞和帝惶恐不安,他压住心中的异样,镇定说道:“今日且先退下吧。”
岳兵戈坐上回程的车辇。
这是先帝赐予的皇家辇舆,先帝御笔朱批,赏赐岳兵戈可不经通报通过正门,可见皇族不必行大礼的优待,他获得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却引来各种猜忌。
因为他跟随在先帝身边,职位是内侍。
这是阉人才能担任的官职,是常人眼中比侍卫更为不耻的身份,却是离先帝最亲近的位置。
“皇子之中,你觉得谁最有趣?”
“十二皇子七岁稚龄通晓古籍,勤学刻苦,性情温和,应是不错。”
先帝那时闻言,只是默默地看着他,发现他竟是真心赞赏时,不禁朗声大笑,然而并未评价对错。
最后,岳兵戈却是知道先帝笑声背后的意义。
瑞和帝确实如他所想性情温和,但在登基之后,竟将所有事务全权交由他来处理,他若是询问一二,陛下便会露出惶恐的表情。
性格懦弱,非帝王之才。
岳兵戈头痛地回到书房,抬眼就看见一个人坐在桌边,手上还拿着桌上的糕点。
那人见他回来,惊慌地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跳起来站在原地欣喜地喊道:“岳兵戈,你回来啦。”
热诚熟稔得如同两人已相交甚久,亲密无间如多年老友。
“安祯?”他并不确定这个名字,甚至都差点忘记这个人。
这人深夜造访,在他面前哭得一塌糊涂,明明被关进牢房,又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儿。若是别的不速之客,早被他驱逐出宫,岳兵戈也摸不清自己心里莫名的纵容从何而起。
但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能有闲心边等边吃,绝不会是来刺杀他的人。
岳兵戈挥退侍从,瞥了安祯一眼,那人安静地站在原地,等他开口。
他走近就能看到桌上糕点只剩下几块空落落地待在瓷盘里,想必大部分都进了安祯的肚子。
他问道:“好吃吗?”
忍不住在房间里吃起茶点的安祯,听到这句话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坦诚地说道:“唔。还行,就是不管饱。”
岳兵戈忽然勾起一丝笑意,说道:“再吃点?”
安祯:“如果有热的三菜一汤就好了!”
岳兵戈:“最好再配点清酒?”
安祯:“好啊好啊。”
岳兵戈嗤笑一声,转身打开书房门,说道:“岳宁,送他回去。”
还在幻想着跟岳兵戈吃喝玩乐慢慢谈心的安祯,听到这句“回去”,心里提起来的激动兴奋顿时消失不见。
他真诚地说道:“岳兵戈,你那个监狱晚上有点冷,我能跟你睡吗?”
岳兵戈斜眼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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