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歌走到他面前,将信封扔到棋盘上,恰好盖住了他琢磨的视线。
“我决定跟你赌。”
顾言曦弹开信封,继续移动棋子,边下边道:“不后悔?”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话。”
这时李慕歌拿起他正琢磨不定的一子,迫使对方看向自己:“你就这么不把别人放进眼里,只把自己当做对手?普天之下只承认自己?”
顾言曦如他所愿地抬起了头,直面对方咄咄逼人的目光,简单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李慕歌将黑車放到红車对面,道:“红車虽能吃掉黑車,但短暂的胜利后就要被黑马拆吃入腹。但黑马若动,宫格里的黑士就要一命呜呼,但打掉士的红炮虽一命换一命,但也不知是值还是不值。后着之后还有后着,隐患背后还是隐患。胜利与失败交替出现,只看谁能笑到最后。你我现在所做的不就是这样的事情吗?”
顾言曦点点头:“你明白就好,所以若让我算出了你接下来的步数,和我与自己对弈又有何区别?”
李慕歌不以为意地笑笑:“但我也不能为了跟你怄一口‘偏不让你猜到’的气,就浪费一步好棋。而成败关键永远在下一步”
顾言曦端茶轻抿,含笑道:“合作愉快。”
李慕歌拿过他手中的杯盏,把他刚刚抿过的地方放到鼻端,邪魅一笑,轻嗅的不知是茶香还是人香。
喝下这杯“二手茶“,他笑道:“合作愉快。”
他走后,洛秋离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走到顾言曦面前,一挥袖子,所有的红棋除了老帅都变成了黑色。
“若是我,就会这样做。”
顾言曦笑笑,点头道:“也是个办法。”之后为他倒了一杯茶。
洛秋离落座对面,大大方方的一饮而尽,大呼:“好茶!但若换成美酒岂不是更加美哉壮哉?”
“事无完事,人无完人,何必每件事都要求尽善尽美呢?”话虽这样说着,顾言曦还是从小炉旁的木盒里拿出一个酒壶,为二人双双满上。
洛秋离见状立刻喜上眉梢,两颊的酒窝都快开出了花儿,一连三杯全部一饮而尽。
顾言曦因病不能饮酒,但大家都是血性方刚的男儿,有酒不饮倒是笑话一桩。于是他也拿起酒杯仰头灌下,他本就不胜酒力,三杯下去已神色朦胧双颊酡红。
洛秋离诧异地盯着那白玉上的艳,氤氲中的灿,衷心赞叹道:“贾氏窥帘韩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顾兄如此风姿,若我是女子恐怕也会为你倾倒吧?”言罢饮下两杯又失笑道:“呵呵,又岂止是女子呢?”
顾言曦听他话中有话,想懂又不想懂,于是什么也没说也没问,又自饮一杯。
洛秋离见他甚是豪爽,心中很是痛快,本来对他的厌恶也压下不少。虽然他平常也是藏一半做一半的性子,但对于喝酒一事却是性情中人。
“你这嗜酒成性的样子,倒和李慕歌一副样子。”顾言曦想起来李慕歌和他在一起时也是常常酒不离身。
“他是借酒消愁,我是饮酒为乐,我们俩可不一样。”抬手扔出一锭银子,他得让人给他买点儿下酒菜去。
“呵呵,李慕歌要是知道我把他的无面暗卫当做跑腿儿的,你猜他会不会气得直跳脚?”
顾言曦摇头道:“不会,他会把整个无面暗卫都赏给你当跑腿的,但今后所有无面暗卫要帮他跑腿儿的事就都归你了,而且只归你一个人。”
洛秋离闻言哈哈大笑:“没错,确实是我家主子能干出来的事儿。你还真是了解他。”说罢他不动声色地扫了对方一眼。
顾言曦自嘲的扬起唇角,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道:“我不是了解他,只是了解人心而已。”
洛秋离拿起一粒棋子放在手掌慢慢把玩,很有些百无聊赖道:“今日你我有缘痛饮,我便送你一句忠告:你既视人生为棋局,每一步都在计算,但需知人心却是不能计算的。”
顾言曦并没有谢他“好言相劝”,而是低头看着这一地的光影,自顾自的吟起诗来:“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洛秋离倒也不介意,只顺着他道:“在我看来,这炎炎盛夏,既没有落花,也没有什么寒雨和晚风。!”
他只看见夕阳西下红云漫天,苍翠滴滴流水潺潺。
以及,还有比落日更沉,比余晖更艳的顾言曦,像是飞蛾扑火前的热烈,像是烟花坠落前的璀璨。
他看起来,离死亡那么近,离尘世那么远。
看来无论李慕歌再怎么挽回都不能将他拉回,因为一心向死之人是怎么样也拉不回的。
当南宫镜跟他说这个人无药可医时,虽然他心中还藏着恨意,但在那一刻终于明白:天妒英才果然是这世上最令人唏嘘不已的事情。
“洛大人此言差矣,今日虽花开正好,既无寒雨也无风,却保不准明天就是落红坠地,风雨交加?”他的声音带了几分醉意,眼底映着残阳。一下子就将洛秋离游离的思绪拉回。
于是他与他继续推杯换盏,笑着且饮且歌,静待月兔初生。
在这个乱世中,没有绝对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人与人之间的际遇,不过是被命运推动下的必然。
洛秋离回房的时候,李慕歌正在等他。
看着对方手里的那半块碎银,他心虚的干笑了两声,故作镇定地给自己倒了杯水,随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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