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翔很开心:“学长,你居然也会说笑话。”
梁师兄瞥他一眼,拿餐巾纸擦手。
“你也不会食不言,寝不语?”
“饭桌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张子翔把最后半个汉堡两口吞下去,开始吃薯条。既然开始说话了,就证明梁师兄没有洁癖,不会盯着他说话时候的唾液有没有飞到食物上,至少洁癖不是那么严重。他决定继续说话,好不容易借机会在一起多待一会,不多说点话他觉得吃亏。
“不是还有两个月就期末了吗,要选课了。这段时间净是听我们班女生八卦了,选课的理由好像就是哪门课的老师更诱惑。听她们说文学院有几大男神,说是全院女生的男神,中文系幸运,一个系就占了两个。”
“是么。”梁师兄淡淡地应说。
张子翔往嘴里塞了根薯条。说着话,就想起来女生们还说过两个人都是教授级别的。刚从高中上来也没多久,他对给他们上课的老师是讲师副教授还是教授从没有过特别的意识,觉得是什么都一样,反正比学生强。这次却不知为什么忽然有了兴趣,牢牢记住了。
文科楼里中文系教室在二层,重要的专业基础课一般都在那几个固定教室换着上。一上楼,在楼梯口那边就是教师休息室,休息室对面的墙上挂着公告栏。公告栏里贴着一学期全系的课表,四个年级的,有时候还会有选课的课表,后面都写着授课人。听到这事的时候正好还有五分钟上课,张子翔就过去看那个公告栏,从里面看见了那两个名字。
他莫名地感觉后面加了教授的后缀,这两个人的名字都特别好看,写出来简单大气,比其他什么名字都顺眼。公告栏那个玻璃框上下都有灯,这两个名字似乎格外显眼,好像聚光一样。其他人也有教授或者副教授,却都不如这两个人的名字好。
他继续说:“说一个是朱炳南,一个是梁则正。朱炳南我之前楼道里见过一次,没说过话,但是看着真的可好了,又有风度又儒雅。那个梁则正也不知道是谁,听说最爱给人挂科,不知道哪里招人喜欢。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长时间都没人见过,那些女生说据说是长得好看,但是女生的审美我实在是不敢信,她们就喜欢我们班叶鑫那样干什么什么不行的小白脸。你说文学院怎么这么多姓梁的,院长也姓梁。啊对了,学长你居然也是!我都没注意!咱们学校你这姓的人还真多。”
梁师兄抿了下嘴,没说话。
张子翔撕开甜酸酱的塑料膜,打开鸡块盒子。他把盒子往梁师兄那边推了一下,梁师兄又微微笑了下,说声谢谢,拿起一块。
张子翔注意到梁师兄在咬过鸡块后,再也没去蘸过酱。跟舍友们一起吃饭时,大家都不在意,拿起来蘸一下,咬一口再蘸一下。一盒酱混着吃,都觉得无所谓。这人果然讲究,他心里说。
于是他也特别注意起来。一边吃,还停不下说:“其实我没接触过那个梁则正本来没资格说,但光凭听说的我就对这人第一印象特别不好。听说这人是从外边留学回来的,中文系留个什么学,中国人去别的国家学汉语,简直搞笑,怎么回来还能给这人评教授?只要留学就值钱么,现在风气你说是不是不正,崇洋媚外。”
梁师兄听了这话,却罕见地摇头:“中文系也是需要走出去的。说起来不好听,但现在国学在中国的确是没落期。古学复兴的趋势一直在抬头,抬了一百年,现在也还没能彻底起来。反倒是日本那边如今大能比较多,美国近些年也有大家。可惜当初清代的考据学派那么辉煌,学问都没能完全传下来。”
张子翔毕竟不是那种天才学霸,课业繁重起来也会觉得头疼,高中时候只有空读读课本和鲁迅,撑死了买一本《诗经》。上了大学之后,绊在各种金庸三毛和意淫里,从来没关注过这些源流性质的东西。他正要再问,突然一个女生从两人旁边走过去。女孩子力气小,一只手端不动托盘,只好用拿着两本书的另一只手捏住书脊,腕部顶住托盘承力。那两本书挺厚的,纸页散下去,随着脚步在托盘下方来回弹跳,差点刮倒梁师兄放在桌面外侧的可乐。
梁师兄扶了下可乐,看见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而且现在国内也有些本子是当初失传,后来民国时候从日本又印回来的。刻书印书这方面,日本一直没有丢,质量始终比中国大部分书要好,技术也是。当年还有人买了好的底本,专门拿到日本请人用珂罗版影印。现在日本那边印书也是很严格的,你去书店随便挑中哪一个出版社的书,基本上都不会出现错误。”
“是吗?”梁师兄说得很发散,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补充些什么,张子翔听着这些话像是跟自己的专业有关,可是许多词都没有听过。他来了兴趣,向前微微倾斜身体:“你是想说现在出版社杂,大家都不重视文化,瞎印一堆错字,还有国学在中国不行了,外国的反倒比中国强?”
“拿国学当一个定义,范围太大了。”说完这句话,大概看出张子翔是真的有兴趣,梁师兄换了个姿势。“汉文化圈知道吗?”
天气热了,他的衬衫袖子又卷起一小截。左手腕上有块表,两手手指相扣,看着特别干净。
张子翔想,这就是他跟身边那些傻乎乎的同学包括自己,很不一样的地方。梁师兄从来不穿t恤。至少他没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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