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饭,闻言笑得柔情似水:“不是女朋友,是爱人。”
程尧又笑,显然是没当真。
实习期结束那个星期的上午,张子翔在走之前最后帮带他的老师批一次作文。有几个学生大概是真不喜欢写作文,从杂志上抄。可惜他们小看了自己老师的量,至少张子翔一看就知道是抄的。
“你看这个。”他对程尧说。
“这不是写狗忠诚的那篇吗。”程尧扫了眼开头,说,“我记得在《读者》上登过。”
“主人过劳死在办公室。”张子翔说,“你看,死前还抽搐了一下,向前方伸出一只手。细节描写挺不错。”
程尧眉角一抽,问:“这哪班学生的?”
“可是狗狗还是每天在主人下班的时间等在车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张子翔不理他问哪班,给他念,“后来,人们习惯了,就没有人再去理会它。有一天,风雨交加,它还是等在站牌下。突然,一声震耳的响雷,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狗狗看见主人向它走来,依旧拿着公文包。它拖着老弱的残躯站起来,欢快地……”
“停停停。”程尧说,“你快别给我念了。你明天一走,我晚上又一人住,好好一篇挺感动的美文硬是叫他给改成了鬼故事,我晚上害怕啊。”
张子翔笑,拿笔批。
“你给他写什么评语?”
“适当的摘抄可以作为素材积累,但改写故事时请扣紧文章主题,不要做无谓的添加。”
“你真缺德。”
“我又没给他打零分。”张子翔说。这是他批改的最后一本作文,他合上作文本,把这些本子合成一摞。
“你说他们就只能这样吗?”他终于忍不住问,“他们基础不好,可是不离开这里,基础永远不会好。因为基础不好又离不开。这不是一个恶性循环吗?”
程尧放下手里的笔,沉默了一会,说:“咱们这个学校的语文老师,只有一个一级教师,谁一说就是他讲课有特色。我特别兴奋地去听他的课,可是我发现,他只是在课前给学生添加些课外材料。就是你说过的讲些小故事作为启发和作文资料。这样的老师,在我初中高中的时候到处都是。”
“那为什么咱们不行?”
“不是不行,是思维的限制。都不让你这么干,你被念叨久了,自己就不愿意硬扛了。每一个带你的老师都会想办法把你的教学方法掰成他的样子,你不这样教,他就说你不对。还有职称问题,这不单单是考试过了就行。”程尧说,“如果你爬不上去,他们永远也不可能承认你的教学方式。但是你想要爬上去,就先要放弃你自己的想法。”
三个月来,程尧第一次跟张子翔说这些。张子翔也放下手里的东西,皱起了眉。
“我刚来的时候其实和你一样,满怀激情,想要带学生们领略汉语的魅力,让他们从心底爱上自己的语言,可是后来我发现不行。一是他们有人真的不喜欢,就好像咱们不会喜欢数理化。二是课文都是固定的很少改动,等到你讲过一轮,教案全都有了之后,每年你就不会愿意再费心思写新教案做新课件了。因为语文老师通常都是班主任,事情太多。后来,慢慢就麻木了,一年一年混过去。反正学生要的只是分数,哪怕你把好好一句话全都拆分成主谓宾定状补,只要他能答对就行。哪怕背课文是死记硬背不理解意思,只要默写题能拿到分就行。这就是应试教育,我跟你说,不要当老师。只要你还有路走,就别来当老师。因为如果你不是纯粹的热爱教育教学工作,你越是爱语文,往后就越是伤心。”
程尧的话说到最后,实际上演变成了纯粹抒发自己心里的苦闷。张子翔却觉得心里特别堵,他走出学校大门,买了一包烟。
行政楼这边楼顶是天台。学生上不去,但是从教师阅览室那边能上去。张子翔爬上天台,地面是没有修饰过的粗糙水泥,屋顶中央有粗大的排水管。他走到边缘往外看,能看见远处村子里有人爬上房顶晾东西。再往远看是广袤的田野,一块块绿色深浅不一。
学校为了省电,早晨九点半教学楼断一部分电,专门有人到点去拉灯闸。这一天天气不错,教室里应该不会很暗。站在这里,张子翔能听见对面教学楼里齐读课文的声音。他点着一根烟,深深吸一口,又长长把气吐出去。胸腔随着吐气下沉,他对着太阳眯起眼睛。
正如梁则正所说,那些文字足够内敛,因值得探究所以更显深沉。所有的文字背后都有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这些感情穿越千百年的时空投射到现在,每一篇文章都是作者生活的一个点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一本语文书薄却理应沉重,它承载的是许多时代里的许多人。可是现在这些人和这些时光全都被肢解得支离破碎,那本薄薄的书轻得随手一扬,就能高高抛向天空。
可他改变不了社会。他连自己都不愿改变,又怎么去改变别人?
张子翔突然觉得烟特别呛。他的确好久没抽烟了。
就在前一个星期,他所教三个班一百七十四人当中的一名女生跟他说:“老师,为什么一定要把文章分段概括,把一句话拆成句子成分?合起来多美。”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很挣扎。可是他是老师,碍于身份,最后只能告诉她:“因为文章结构是脉络,掌握脉络才能伸展出枝桠。每一句话都是叶子,把它放在显微镜下看清楚更好。”
女生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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