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想明那刻,心中也无什么波澜。
人活于世,求生避死原是本能。那人无非是想为他自己求条生路,便和所有在自己剑下苦苦求生过的人一样,没有什么特别。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感受,沈凉生只是清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规律平稳。便如之前度过的每一日,与之后可期的每一日。
惊蛰已过,正是早春。秦敬敞了窗门读书,暖风阵阵撩动书页,太阳晒久了,不免有些困倦。
“春困秋乏啊……”秦敬支着头坐在桌边,一个呵欠还未打完,便见有只手从身后探过来,按住桌上被风吹得飘飘悠悠的书页。
秦敬并未立时回头,只是盯着那只手。
修长有力,白如玉兰。即便不知取过了多少人的性命,此刻沐浴在早春阳光下,指尖轻点书页的手势,依然美若佛偈。
沈凉生默默立在他身后,静了足有盏茶光景,终于淡声开口:“秦敬,你若留在少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若留在少林,只怕时时要听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舍得小我方是慈悲的道理,烦也要被烦死,”秦敬摇了摇头,轻轻拨开沈凉生的手,合起案上书卷,这才回头望向对方,低道了句,“所谓生机……你可还记得我早说过,我真想要的东西,你不会给,或不能给。”
“…………”
“沈护法,我那时可有说错?”
“…………”
“沈凉生,我现下可有说错?”
“那就是不错了。”秦敬站起身,走开两步:“老实说,我怕死,也怕痛,明知自己了断能少受点罪,却总想再见你最后一面,再赌这最后一次。”
“…………”
“只是见到你,才晓得这世间放不下的,都是痴心妄想。”
“…………”
“又不是个哑巴,明明嘴皮子也伶俐得很,”秦敬笑起来,捡回惯常那副不着调的神情,温言道,“阿凉,别这样。”
“…………”
“我愿以心换心……”复又走前一步,定定望着对方的眼,慢慢把话说完,“我愿认赌服输。”
沈凉生与他对视片刻,终于头一次先一步调开目光,侧身面向门口,伸出手:“请。”
秦敬也未拖延,依言向门外走去。沈凉生落后他半步,见他走到门口复又停住,便也跟着停下。
“沈凉生,这段日子,确有许多事欺你骗你。但这欺瞒之中,总有些东西是真的。”
沈凉生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
“况且到了此步,便有千般对你不住,我也已经用命抵还。”
一下一下,规律沉稳。
“望你日后再想起,莫要恨我。”
便如之前度过的每一日。
“若你日后还会再想起。”
与之后可期的每一日。
“走出这道门,你我便两不相欠,再无相干。”
话音落地,秦敬抬脚迈过门槛,沈凉生随后跟上,与他并肩站在门外,看他一分一分掩合门扉。
终于掩至最后一分,木门突又被猛地重新推开,秦敬尚未回神,便被整个人拽回屋中,门扉在身后砰然合紧,锁住最后一方能够供人放肆的天地。
不知是谁先吻住谁,放肆地唇舌交缠,贪婪地汲取着对方口中温度,交替把彼此按在门上,抵紧这一道生死关卡。
“明明是怨憎会,偏要搞得像爱别离……”恍惚中秦敬静静想到,“所以说骗人这码事,合该一骗到底才最痛快。”
“沈凉生,”一吻终歇,秦敬抬手为对方理了理发丝,低声开口,“让我再说最后一次。”
“…………”
“不为求生,只为想说。”
“…………”
“我喜欢你。”
门扉再启,春日晴好。
秦敬先一步走出门去,走进一片欣荣天地。
此行事关紧要,必要应付bō_bō截杀,用轻功带人赶路总是不便,故而沈凉生只身骑马而来,归程马背上多了个人,速度却未稍减。
武林诸派早已派人盯住刑教的动静,当下猜测落到十分,恐怕血引之人已被刑教找到,若让他们平安而返,往后就是全江湖的劫难。
说来这还是秦敬头一次亲眼见到沈凉生杀人。
不过话说回来,几番遇敌,十把剑中总有七把是冲着秦敬来的——能杀了血引之人便已功成,动不动得了刑教护法倒是其次。
最初亲眼见识到那一刻,秦敬发现自己竟然怕了。这个开始容自己死皮赖脸缠来缠去,后来抱着自己肌肤相亲的人,原来是这样一柄杀器。
无影无形的气劲如海啸一般席卷开去,不是将人拍开,而是将人打散,落不完的肉糜血雨之中,剑光似闪电似惊雷,侥幸扛过第一波的人,便皆毙命在这雷电之下,连死前的惨呼都发不出来,落在秦敬眼中,只觉天地一片血红,空中似翻涌着无数冤魂厉鬼,无数凄厉嘶吼,但耳边真正听到的,其实只有风声。
发觉自己竟是怕了他那片刻,秦敬冷冷扪心自问:
秦敬,你又以为他是谁?
“别怕,”沈凉生抱着秦敬,觉出怀中身子微微发抖,轻声安抚了句,“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秦敬闻言却只觉得荒唐,沈护法,难不成你已经杀人杀得没了脑子?你现下护我周全,难道不正是为了稍后要我去死?
“沈凉生,你也看到了,普天之下,多的是人想取我的性命。”心中愈觉得荒唐,口中愈要温柔回道,“我却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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