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公子”三个字,淮钧就扔下手中的奏折,拍案而起,大步走了。
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冷汗直冒,甚至不用等那太监说完整句话,他都猜到陈璞肯定又出事了。会出什么事?他一边走,一边安慰自己--只要璞儿不是离开我,就任他闹去吧。想及此,他的步伐就慢了一点,暗嘲道:“在这翠微宫里,璞儿是走不了的。我怕什么呢?都怪那太监慌慌张张,令我也慌张起来。”
他哄了自己这只是小打小闹,然而,一踏进寝宫,就看到几个宫婢太监围着墙边,神态更为仓皇。那些人一听到动静,立刻就分开两边,这才让他清楚地看到了一滩鲜红未干的血迹,还分成了两条往下流着。他顺着血看下去,惊得他踉跄地退了两步。
陈璞倒在地上。倒在地上的人是陈璞。
似乎是同一瞬间,这两句意思相同的话袭击了他的脑袋,痛得他整个人发软,只能紧抓着门才勉强不跟着陈璞一起倒下去。跟着他过来的老公公也显然被吓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扶着他。
淮钧恍恍惚惚地盯着地上的人,意识逐渐模糊,很想趁着这刻的混沌再哄骗一下自己--这个不是陈璞。然而任那张脸和下巴的那道疤痕再青白的过分,任那眼睛和嘴巴闭得再严实,任那被撞破的额头和脸上的血痕在鲜红,他还是欺骗不了自己。这分明是他昨晚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的人,是他一直摆在心头的人啊!
他晃了一晃,接着松开了扶着门的手,随得自己往下掉入,就算是掉进万丈深渊他也随得自己去了。
见状,一旁的老公公连忙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抖着嘴巴说:“圣上……”
这一唤把他从深渊前拉回来。他甩开老公公的手,跌跌撞撞,半走半爬地往陈璞过去。当他清晰地看着陈璞躺在他的面前时,他就只能红着眼睛,彻底无力地坐在冰冷僵硬的地上。
忽然,他一个咆哮,大喊道:“陈璞,你又骗我!”
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大跳,纷纷退了一步,想独善其身,但是又离开不得,每个人都惨白着脸,心里十分明白下一刻淮钧就会将全盘怒气发泄在他们身上。
可是下一刻,只听淮钧极为脆弱地说道:“传太医。”
一个人连忙站出来说:“禀圣上,已经传了。”
“传了?”淮钧愣愣地应道。接着说:“再传!”
“是!”那人拔腿跑了出去,脚步之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至少可以暂时离开这个压抑可怖的地方,不过他不敢懈怠下来,一旦晚了一步,压抑可怖的就不止这翠微宫内。
淮钧摸了摸陈璞的脸,幸好只是微凉而已,他暗自松了一口气,那一吼过后,他也冷静了一点。他先是站了起来,然后弯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陈璞抱起。所有人连忙让开路,让他把陈璞抱到床上。
“璞儿。”他坐到床边,握起了陈璞冰凉的手,低声说:“你不会有事,你不会离开我的。”说罢,他就吻了吻陈璞的手,接着命人端一盘清水来。
清水来之前,董靖先来了。她一眼望过去就是垂头丧气的淮钧,还有躺在床上死气沉沉的陈璞。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径自坐到了一旁。
良久,淮钧几乎以为用了他半辈子的时间,太医才来到,接着又再用半辈子的光阴来等待太医诊治。等到听到太医说:“幸好发现及时,没有大碍了。待陈公子醒来后,微臣再过来一趟”后,他整个人已经被紧张的汗水沾湿了一大半,他擦了擦满脸的汗,接着端起桌上的那盆水水,再次坐到陈璞身边。
他先把干净的布浸到水里,再把布拧干,然后为陈璞抹去额头和脸色的血。他不敢用力,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抹着。一边抹,一边喃喃道:“璞儿,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只要你好好醒来,往后我都听你的。这次就算你要我和你走,我都听你的。”
他一抹干净,旁边就有人接过水和布,端出去了。他却没有久坐,竟是走到了董靖面前。
董靖马上站起来,低头喊道:“圣上。”
“靖儿,你替我看着璞儿。”语罢,他竟走了,没有陪在陈璞身边,走了。
董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没有一个回头,没有一下停步,似乎前方有一件比躺在床上的陈璞还重要的事。这个时候,她只勉强给到自己一个解释,就是淮钧被刺激得疯了,比之前的发狂更加恐怖。
等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了,董靖就走到了陈璞身边,她凝视了陈璞青白的脸好一会儿,然后往他脸上啐了一口,骂道:“陈璞,你真该死。”
寝宫中的人见了董靖这个举动都吃了一惊,却谁都心里舒爽了一点。
淮钧离开寝宫后,就过去书殿了。一坐下,他就叫来南起,接着就下令道:“你去天牢放在莫回川吧。”
“圣上?”南起惊异地抬头看着淮钧,只见他一脸疲态。
“去吧,把他送回望王府。”淮钧苦笑道。
见他这个模样,南起不好再说什么,道了声“是”就赶过去天牢,剩下淮钧独自一个人坐在书殿里。
刚才在等待太医的时候,淮钧想了很多事,几乎想了大半辈子的事似的。从纭妃离开皇宫,到诺煦将陈璞送到他的身边,再到明珞那一晚在他与永霆面前撞墙自尽。那一幕从来没有如此的纠缠过他,他不敢留在寝宫,他一看到墙上的血迹他就会想起明珞是在他的“教导”下撞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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