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世间诸事有得有报,苍玦不喜欢亏欠别人。
“女君,我还有一事相求。”苍玦虚弱道。
芳泽道愿闻其详。
“女君可知凤凰草?”
芳泽手一颤,脑中闪过无数支离破碎的片段,往年的恐惧直涌心间。她退后一步,却立刻故作镇定地反问:“龙君为何问起凤凰草?”
苍玦只问:“女君可知用凤凰草怀胎,最终会如何?三十年前以凤凰草逆天生子的墨远上仙,如今又去了何处?”
三百年前,凤凰草随着凤凰灭族,也一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它被所有人遗忘,也被个别人想起、使用,以至于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苍玦并不精通医术,对凤凰草的了解仅能停留在表面,不知其最终的结局。南栖有子一事不可声张,他只能私下询问芳泽。
而这几句简单的话语,就仿佛是拉开了一道深渊的幕布。
天界藏着一个秘密。
一个谁都知道,却谁也不能言的秘密。
这个秘密的主角,便是当年用凤凰草怀胎的墨远上仙——道远上仙断绝了关系的长子,也是芳泽的亲兄长。
苍玦当年对此事漠不关心,只是略知一二,自然不知其中曲折:“我听闻,女君的兄长墨远上仙,曾产下一个男婴,也为此付出了一些代价。”
逆天生子,必然是要遭受罪孽。他想知道,南栖受不受得住。他也想知道,他能不能替南栖挡了这罪孽。
芳泽面色惨白,眸中毫无光亮,她陷入一场无望的回忆中,久未自拔。
半晌,她才将目光落回苍玦身上。
浮尘在空中飘落,轻轻一扬,浑浊顿生。
芳泽说得很慢,一字一句都带着伤痕累累的疲惫:“代价便是一尸两命。”
苍玦望向她。
她自嘲地笑道:“我哥哥一生自傲,却在此事上栽了个大跟头。他费尽心思想要留下的孩子,在出生时,便是个死胎。”
什么凤凰草逆天生子,都是骗人的幌子。
“……”
“凤凰草是凤凰一族的仙草,他族若食之,不是三月内滑胎,便是最后一尸两命,生下死胎。”
苍玦的手微动,面色不变,他想听芳泽说完。
芳泽并未隐瞒,她不知苍玦想知道什么。但她的哥哥死于一场骗局,今时今日,却无人提及。她想提,想报仇,只是无能为力。
“腹中之子虽是死物,却会一直吸取母体的元气,直至出生的时候,母体就是一副空壳。我哥哥明知三月过后,腹中孩子已经没有动静,却不忍心舍弃,用自己的仙气供养他,希望他活下来……”
苍玦喉间腥甜,强忍着情绪,面色平稳,还想再三确认:“女君之言,是当真?”
“仙妖结合,孩子本就缺失肢体,它是我亲手剥出来的,自然当真。”芳泽黯然,指甲陷入掌心,掐出一道深痕,是愧疚,也是深深的自责,“是它杀了我哥哥,让我哥哥在我面前灰飞烟灭,我根本救不了他。”说到最后,她咬紧牙关,眼眶充满着泪水。
“我哥哥不知道会死,若知道会死,他绝不会怀这个孩子!他是被骗了……”
被骗于一场无望的情爱,跌在里头,折了命。
天界将此归为一桩丑闻,诛杀了墨远在妖界的伴侣,也埋葬了这个令天界“蒙羞”的事件。
苍玦不顾自身伤势,强撑着起身,是从未有过的焦急。他甚至慌了神色,眸中动容,口中含着一股子腥甜:“若已成死胎,要挽回,该如何……”
芳泽回身,斩钉截铁:“怀胎七月内,剥腹取子,方可自救。”
第三十八章 龙族-拾捌
南栖腹中的孩子已有六个多月,它像是阿雀种在园中的果子树,一日比一日大,一日比一日爱动。
南栖时常就这样捧着肚子,站在正居院落的屏障内,凝望着来的小径。
日复一日地等。
罗儿曾来问过他:“公子是如何知道凤凰草的?是谁告诉公子的?”
这个问题令南栖困惑,他木讷地回答:“是我自己在《仙草典籍》中看到的。”他所说属实,但在罗儿眼里,这仅是一句诓骗的话语。
当日,千梓和阿雀都被带走了,南栖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罗儿让他只管放心,说是龙君要查些事情,不会伤害她们的。此事瞒着南栖,自然,凡界的安昭也不能幸免。
南栖心中隐隐不安,夜里更是因为怀胎而无法入眠。他的腿时常水肿,躺在床上不多时便会抽筋。身前涨圆着一个肚子,使得他无法蜷曲,枯瘦的手根本揉不到腿。没有阿雀在身边,他便咬牙忍着,好几次将下唇咬出血来。
歇息在隔壁居室内的罗儿听到呜咽的声响,连鞋袜都没穿整齐,就匆匆踏入南栖的厢房。
一进屋,烛火未灭。南栖浑身是冷汗,他抱着枕头,指节发白,胸前的衣衫已然湿透。
他痛得厉害,脚趾都变了形。
“罗姐姐,苍玦什么时候……能来看看我?看一眼就好,能不能让他来看看我……”他的下唇裂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罗儿帮他捏着脚,用仙气缓缓地让他放松。
“若他不来,罗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和苍玦说一说……让阿雀……让阿雀回来吧……”南栖哀求她,哑着声音哭诉,“我好疼,我真的很疼……”
他想有个人陪着他和孩子,好让他熬过这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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