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夏荷是难受的厉害,坐在他的床头,一边抹眼泪,一边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夏荷,道是:“你乖,不好受就赶紧让于大夫给瞧瞧啊,这是在倔什么呢。夏荷,我的好儿媳……这生病,向来是拖不得的呀!”
夏荷还从未听过李老太太用这般的语气说话,只能把自己缩得更紧,希冀兰娘能到的慢一些。
然则兰娘正在家呢,一听林婶说夏荷又病了,慌忙就丢下了手中的活儿,跟林婶一般,跑到了李家去。一进夏荷的屋子,兰娘便瞧见于大夫正束手无策地站在一旁,而李老太太正在抹眼泪,她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心疼得要紧,只打了声招呼,便去跟夏荷拉扯:“夏荷,娘来了,快让娘看看啊!娘听说你病了可担心死了,至少给娘看看脸啊……”
夏荷此时对兰娘心绪复杂,只能把自己裹紧了。
他现在脑子都不转了,一心只有逃这一个念头。仅仅是半个上午的功夫,夏荷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如今满脑子都被那可怕的念头所占据,剩下的那一点念想,只有怎么躲开外人才好。若是在平日,他现在一定是在笑现在的自己呢,捂在被子里算什么好法子?
兰娘也上手扯起了被子,却不曾想夏荷的力气竟是这般的大,再加上林婶,她们两个都没能争过夏荷此时不想见人的执念。
无奈,兰娘只能叹道是:“亲家,于大夫,林家的,麻烦你们先出去下吧,我好好跟夏荷说。”
半晌,李老太太才点头道:“唉,好吧,夏荷这也不知道在倔些什么,亲家你好好说说他。”
又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兰娘才坐在夏荷床头上,道是:“夏荷……你可是知道了?”
她怔怔地看着地下的两个精面馒头。张家是这两年地多了又免了租子,才能糙面混着精面吃的,但李家富裕,一向是用精面发馒头。夏荷常夸赞李家的馒头好吃,哪怕是放凉了,第二日早晨吃,嚼着也香。兰娘琢磨了半晌,也只想出了那一个夏荷可能将馒头丢地上的理由吧。
夏荷这才慢慢地露出个脑袋来,半转过脸来,看着兰娘。
他的嗓子还是疼得要命,不好说话,甚至都不能张口要水喝。他只能点了点头,然后吃力地问出三个字来:“为什么……”
“唉……是娘想得太简单了,当初还是不该答应让你嫁过来的,不然的话……”兰娘说着,忽然间没能撑住,大颗大颗的泪珠子滚了下来。她心里也苦,好好的儿子,谁乐意当女儿养上整整十五年啊?
兰娘哭得厉害,说的话也便断在了半截。夏荷见兰娘哭了,却是慌了,也不顾自己还病着,拿衣角赶紧给她抹眼泪。等兰娘平复了心绪,他却仍是在问:“为什么?”
兰娘没答,一把将夏荷抱进了怀中。
夏荷滚烫的额头正贴着兰娘的胸脯,那柔软的触感与冬梅一模一样,定不会是什么馒头。他打小就没曾被兰娘这般亲密地抱过,又念起来自己可是个男娃,哪里能跟娘贴这么进,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但等兰娘再放开他时,夏荷却仍是在问:“为什么?”
兰娘却笑了:“你啊……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听话的,你那日问我,我究竟瞒着你什么的时候,我的眼皮子就跳得厉害,猜是怕瞒不住你多久了。——合该是咱们张家一劫啊。”她长长地叹了一声,却搡了夏荷一把,让他躺下,道是,“你给我躺好了,咱们不让于大夫把脉,就让他瞧瞧你,好开药,行不?你病成这样,得吃药呀……”
“……你先告诉我。”夏荷哑着嗓子,却仍是坚持。尽管兰娘给他掖在了被窝里,他却伸出一只手,拽着兰娘,大有兰娘不说出那个缘由,他就不肯让兰娘去喊于大夫的意思。
兰娘却只能道是:“你乖,先瞧大夫、吃药,等你病好了,娘再说给你听,行不行?”
夏荷盯着兰娘在瞧,似乎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在说真话。
兰娘却又未能忍住泪,她这小儿子,这一生太苦了。要是可能的话,她什么都不想说,她不想让夏荷背负着那么多啊。
但瞧夏荷那神色,兰娘却没能忍住,泪中竟笑了,摇头道是:“你呀,你……你这脾性,跟你爹当初,真是一模一样,一样倔,一样爱刨根问底,一样……唉……要是师父还在,就好了……”
兰娘神色忽地温柔了下来,似是怀念起了什么。
夏荷瞧不透兰娘在怀想的是什么,他只能吞了口口水,润着那火烧的喉咙,撇过头去。
也不只兰娘是怎么跟于大夫说的,半晌后,于大夫虽是吹胡子瞪眼,却还是站在夏荷床头,试了试他发热的脑袋,就开药去了。再过一阵,林婶端了碗苦汤过来,还是兰娘揽着夏荷,一点点给喂下去的。夏荷渴的要命,也不管那是一碗汤药,不管吞咽下去的时候像刀割着喉咙似的,大口大口地就将那药给灌了下去。没多久,药效上来了,夏荷只觉得脑子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日睡得太早,第二日夏荷睁开眼的时候,外头的月亮还未落呢,整个小村子安静得只有虫鸣。夏荷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不知为何,他萌生了一种想要出逃的念头。
他现在已经不敢信任兰娘了,总觉得兰娘昨日说的不过是哄他喝药罢了,又不敢见李老太太,夏荷盘算着要逃,却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抑或是该随意寻个方向,从此海角天涯,人各一方,又或者可以去邻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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