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盒递给身旁的穆少安。
接过,抽出一支烟,点上,吸了一口,再把烟盒还给它的主人,穆少安在袅袅四散的烟雾中开口。
“……我那天,说的那些话,没恶意。”
“我知道。”欧阳明健吁了口气,“我当时也是急火攻心,你别往心里去。”
“嗯,不会。”点了点头,穆少安有种稍稍踏实下来的感觉。
“其实……”好像在迟疑,好像在犹豫,欧阳明健像是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一般的连吸了好几口烟,然后用始终不那么正经的腔调说着格外正经的言辞,“我也知道,你是为我想呢,真的……”
如释重负。
穆少安想闭上眼重重的吐出一口恶气,却在看到欧阳明健微微泛红的脸颊时再也移不开自己的视线。
正午的学校后山墙,巨大的暗色阴影里,两个偷偷抽烟,偷偷借着烟雾缭绕掩饰自己的青涩与羞于开诚布公的别扭心思的大男孩,在都不曾面对面的情况下,就这么冰释了延续了一个礼拜的冷战。
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后来,穆少安这样琢磨,否则,怎么会那么容易就和好了呢?闹别扭容易,和好更容易,这不是孩子又是什么?
好吧,就算他们都是孩子,那又怎样?那段年轻过的岁月里,年轻,是他们手中仅存的,值得骄傲与挥霍的资本。
而多年之后,在重逢时回想起来,那很是平常的过往却成了格外令人眼眶发热的一幕,并非那时候有多么感人,只是因为那时候他们都年轻。
太年轻。
年轻到可以轻易的,恣意的,纠缠在一点一滴的喜怒哀乐之中,忘了时间早就甩开脚步,飞也似的朝前跑去了。
于是,在后来的种种变故里,在本以为永生无缘再见的分别后,在难以遏制的恨与悔交织而成的淹没了一切的海平面以下,他们只是自顾自的纠缠着无尽的悲喜,从没有想到过时间的作弄,与造化。
然后,十三年的间隔,十三年之后的重逢。
穆少安想阻止自己泄了洪的回忆,却发现除了拔枪自杀或是干脆连这个干扰了他若干年人生定向的混蛋枪毙了之外,再没有更好的方法。
“……我给你松开。”看着所谓的女受害人离开,穆少安收回视线,叹气,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束缚住欧阳明健的手铐。
“谢了。”随意扔给他一句轻描淡写的感谢之后,欧阳明健揉了揉手腕,“那……我也走了。”
“……嗯。”点头,是下意识的,怔楞,是恍然的,喊出那句“等会儿”是及时的,欧阳明健站住了已经迈出的脚步,是仿佛比那句阻止的话更早的。
“怎么了?”他问。
“……不待会儿了?”从后槽牙缝隙里挤出几个字之后,穆少安觉得天都要塌了,那种自己营造出来的伤感也好,他给欧阳明健制造出来的恐怖气氛也罢,全都随着这简单的一个邀请灰飞烟灭了,原来他的自尊,在潜藏的渴望与冲动面前,一文不值。
“也成。”咧着嘴笑了,欧阳明健像少年时一般边笑边抓头发,缠绕在指缝里的卷曲发梢形成奇妙的弧线,有如被扔进了石子的穆少安心湖水面上的波纹,一点点荡漾开来……
~ry 5-躁动~
穆少安想,自己也许真的不该把欧阳明健留下,就好像当年他不该把这家伙试图重新赖进他宿舍的念头给默许了一样。
“话说在头里啊,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得跟着我一块儿上晚自习去。”放那个一脸浪笑的家伙进屋之前,穆少安撑着门框摆出谈判的架势。
没想到的是,对方很快就答应了,答应的痛痛快快干干脆脆,这甚至让穆少安一刹那间认为欧阳明健兴许还是有药可救的,而他没想到的是,从小养成的“野生”性子,才是欧阳明健的主人,单凭一个穆少安,力量微薄,又怎么能和欧阳明健那人性根基处的自由成癖、浪荡成瘾来一较高下呢。
更何况,你穆少安是何许人也,欧阳明健连他老爸老妈的话都从来不听,凭什么听你的?你不就是他一同学嘛,你又不是天王老子。
于是,只有第一个晚上老老实实跟着穆少安上了晚自习的欧阳明健,从第二天开始就不老实了,先是在课本里夹带漫画书,后来升级成了随身听,再后来是方便面加漫画书加随身听,当嘴里好像闹耗子一样咯吱咯吱嚼着干巴巴的方便面渣子的欧阳明健,被听到了诡异声音,回过头来看着他怒目相向的穆少安逮了个正着的时候,他用一种颇类似被捉奸在床时的尴尬神情回应了满脸失望与愠怒的对方。
“……我饿了……真的。”慌手忙脚从耳朵里把耳机拽下来,好像小寡妇一样的受气包表情,努力吞咽最后一点方便面残骸的动作,支吾的语气,掩饰的笑容,欧阳明健,这个被发现和方便面暗中有染的“奸夫”,这个天杀的叛徒,这个给脸不要脸一把一把往下撕的大贱人,在故作委屈的同时,从他硕果仅存的那一丁点儿良心深处,觉得自己……
错了。
尤其是看到穆少安眼神里难以言表的……失望甚至是悲哀的时候。
那天,穆少安没说话,他转回身去,沉默的告诉自己,把精力集中在书本上,集中在书本上,别搭理那个混蛋王八蛋,等下了晚自习再说,到时侯他得把这孙子连带他的一堆破烂儿家当都从自己宿舍里扔出去,让他去死,让他睡水泥管子半夜冻死明儿早晨起来横尸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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