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生吃芭蕉芯,偶遇野象,凡此种种,他要放开了说能说上一整年。枯云见缝插针地问他杨妙伦的事,说:“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尹鹤还在漫天胡讲什么和老鹰一样大的蝙蝠,三十个人都抱不住的香樟木,枯云拔高声调,又问了遍,尹鹤方才讪讪地回说:“结婚是大事。”
“不是大事,我也不会问。”
“哈哈,枯少爷怕我逃婚吗?”
枯云说:“你不想结,为什么要求婚?”
“呀,你哪里看出我不想结婚的?成家立业是肯定要的,还要开枝散叶。”尹鹤油嘴滑舌,还打趣说,“我不求婚,你就再看不到杨妙伦这个人了。”
“我现在已经看不见了。”
“喏,不是这个意思,是说……”尹鹤停顿下来,枯云接道:“你怕她自杀吗?”
“怕啊。”
“那你是在乎她的。”枯云并不确定,说得很迟疑。尹鹤别过头,手搭在膝盖上,拿起茶几上的香烟和火柴,给自己点烟。他脸上不再有笑容,远远望着窗外。他说:“怕她死掉,造成上海滩还有中国电影界的损失。”
枯云的矛头对准了他:“你是怕影迷半夜砸开你家大门,把你拖出去生吞活剥了吧。”
这次他的口吻是很确定的。
尹鹤放声笑了,神情却很木讷,说:“我不会逃婚的,枯少爷你放心。”
枯云说:“你们尹家的人是不是都没有爱过。”
尹鹤指着他,说他聪明,他眼角梢甩到客厅墙壁上尹老爷子的画像上,他幽然看着,说道:“我父亲有五个老婆,子女灵魂中能用来爱的份额全部都被他消费掉了。”
枯云不响,尹鹤紧接着说:“快乐就好。”
他还说出了玛莉亚的至理名言:“快乐稍纵即逝,快乐时就尽情享受。”
“你爱她吗?”枯云问,尹鹤抓抓眉心,挑起眉毛:“谁?”
“快乐的人。”
两人打着哑谜,尹鹤会心一笑,似是猜到,遂说:“她还小,什么都不懂,我爱她的纯真烂漫,我也爱我的两个妹妹,和她一样,都是可爱的女孩子。”
言罢,他一扬手,问枯云:“怎么总说我的事,不说我了,说说你吧。”
枯云自认没什么好讲,尹鹤不如此认为,他道:“你打算一直住在尹公馆?”
枯云不响,尹鹤抽烟,微笑着看他:“我大哥是很有趣的一个人。”
“他喜欢硬撑。医生说他以后再不能走路,他就硬撑,死也不打麻药,硬撑成了个瘸子,他痛,不吃一点止痛药,我们都以为他会投靠鸦片,没人会怪他,手术之后他痛晕过很多次,没想到这么多年,他全靠自己撑下来,熬下来,我要是他,一口牙肯定早就咬碎。”
“不是讲我吗?怎么开始讲他?”枯云眼皮动动,眼眶里不怎么舒服,抬手揉了揉。
尹鹤不管他的抗议,还在说尹醉桥:“大哥从前不叫这个名字,腿坏了之后,父亲找人给他算过,说名字里要有水有木方能逆水行舟,克服万难。”
“那原先叫什么?”
“霄,九重云霄的霄,我们家都是单名,大哥之后,就都是动物了,蛇虫鼠蚁。”尹鹤自我调侃,“算命师说霄这个字太轻,大哥命硬,名字太轻镇不住人,也要出事的,所以腿才会坏,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他是上天入地,威名响彻神州的命。”
“算命师都是马后炮。”枯云说。
尹鹤看别处,夹着烟,说:“父亲留下来的几家工厂业绩都不太好,地产也是颓势,尹公馆的日子可能没有以前那么惬意了,枯少爷还请别介意。”
枯云道:“你大哥的动向你倒很留心。”
尹鹤莞尔:“听出点敌对的意味来了。”
“我敌对你干什么?”枯云质疑,一会儿又自己嘟嘟囔囔说,“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尹鹤突然又讲那句话:“我父亲有五个老婆。”
但这次,下半话页变成:“爱情是不太好的东西。”他还把枯云拎出来单说,“你看它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枯云一惊:“你大哥和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尹鹤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对枯云道:“以后你可别娶五个老婆,娶了也别生孩子,一个都别生。”
尹鹤又给枯云打鼓,说这是非洲某某部落祭神时才会奏响的神曲,该是两人两鼓的,或许正因为他是独奏,缺少本应有的搭档,神曲听上去萧条冷落,仿若怨曲。
之后几天,尹鹤常来和枯云吹牛,就讲他在非洲的事,他独自来,独自说话,枯云听一会儿就累了,他午睡,尹鹤也不在意,就一个人自言自语。枯云有次说他:“你可别因为怕结婚怕成了个疯子。”
尹鹤拍胸脯保证:“结婚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变成穷光蛋我都不怕。”
“枪杆肯定怕。”
尹鹤嘻嘻笑:“命很重要,我还想多活几年,多吃几顿生煎馒头也好的。”
那天他就带了生煎馒头来给枯云吃,还叫上了玛莉亚一块儿闹哄哄地来了。杨妙伦中途加入,她从公司里带了份她参演的还未上映的电影拷贝,电影可能会去参加国外某个奖项的评比,尚未确定,有待公司安排。
玛莉亚带了许多零嘴小吃,生煎馒头吃完,就往枯云手里塞了一把松子仁,不让他的嘴有一刻的空闲,他们三个人都在场时,枯云是说不上话的,杨妙伦和尹鹤常拌嘴,玛莉亚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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