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忍不住要他去死。”
“你恨他?”尹醉桥走在枯云边上,帮他扶正了探路用的手杖,他给了枯云一根黑手杖,比他用的那根细一些。
枯云摇头,说:“我更恨的人不是他。”
杨妙伦落葬那天,枯云混在人堆里也去送了她最后一程。他躲得很远,丧礼结束后,他和玛莉亚碰到了。
杨妙伦葬在苏州,太湖边上。玛莉亚告诉枯云,杨姑母也来了,他的继娘,出殡半路上就苦晕了过去,被人抬回了家。
“有山有水,中国风水里的说法,这里是宝地。她会安息的。”玛莉亚和枯云站在湖边,春末夏初,暖风和煦,恰是个温情脉脉,舒爽怡人的季节。
“尹鹤的事你知道了吗?”
玛莉亚点了点头,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手里的蕾丝洋伞偏向枯云一侧,她向远处眺望,湖的另一侧还是湖,望不到彼岸,是那么平静,水平线些微弯曲,涟漪不断,仿若一颗碧蓝色的宝石,正在悄悄碎裂。
“法米。”玛莉亚握住了枯云的手,“人把人吃了,上海,不再是从前的上海了。”
枯云回握住她的手,玛莉亚流下了两行热泪,她不擦拭了,说道:“上海,已经没有快乐了。”
她是追寻快乐的蝴蝶,只在蜜汁芬芳的花朵上停留,可如今,她再找不到花,再尝不到甜蜜的滋味,她的眼前是许多的悲伤。
“我要走了。”玛莉亚看着枯云流泪,她抚摸他的脸,一遍又一遍,“你和我走吧,我们去意大利,我的故乡,让它成为你的新的家乡。”
枯云不响,玛莉亚的视线越过了他的肩头。尹醉桥就站在不远处。
“你爱他吗?”玛莉亚问道,她的双手紧贴着枯云的脸颊,迫切地索求着一个答案。
枯云摸到她的手腕,他说:“我们……我和他,我们只是,活着。”
玛莉亚的泪水流得更多也更急,她不顾形象地大声吸鼻涕,抽抽噎噎说:“你要活下去,答应我,你在上海,这个不再快乐的地方,你要幸福。”
“可幸福里面是没有欢愉的。”
这还是玛莉亚对他讲的。
“是的,一个伟大的作家说的,是的,”玛莉亚用力颔首,她的嘴唇在打哆嗦,她吻了枯云的额头,搂着他的脖子,“上帝为人类准备欢愉,从来不是为了要我们幸福,他只是为了提醒我们,我们有欢愉的能力。”
枯云轻拍她的后背,关于上帝,他一无所知。
玛莉亚将在三天后启程返回意大利。
作为她的法米,玛莉亚离开的这天,枯云去了码头送行,玛莉亚走得匆忙,隐蔽,几乎没有通知任何人,来送行的除了她的叔叔之外,就只有枯云和尹醉桥了。枯云这天戴了顶扁帽子,遮着大半张脸,穿得像个报童,他站在尹醉桥身后,玛莉亚已经上了轮船,这一班开往威尼斯的客轮上站满了即将远行的人们。码头上也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枯云手里捏着一根蓝丝带,玛莉亚捏着另一端。
“再见亲爱的!”
“我会想你的宝贝。”
“啊上海!”
“威尼斯最近天气怎么样?”
“我的客床上被我抓出了一只跳蚤!”
枯云不响,玛莉亚也不响,他们的眼睛没有对望着,没有人说告别的话。
忽然枯云身旁一群学生打扮的青年男女开始唱歌,有人吹口琴。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他们是来送别客轮上与他们相同打扮的一个同学的,这位同学正热泪盈眶,朝他们使劲挥手。她也跟着唱:“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汽笛鸣响,船要开了。
“再见!!朋友们!再见!”
轮船启动了,缓缓地向前漂移,学生们唱得更大声,有几个甚至跑了起来,追逐着一根根飘逝开来的丝带。
“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船上的学生也在奔跑,宣泄咆哮似地歌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
惟有别离多。
枯云松开了丝带。一阵风将汽笛声吹远了。
回到尹公馆,两人走去餐厅吃晚饭,近来他们常在餐厅吃饭,佣人会提前将餐点布置好。枯云无甚胃口,动了动筷子就放下了,尹醉桥食欲旺盛,一碗热汤,一碗饭,还要加吃糕团点心。
枯云抱着胳膊坐在椅子里,听了会儿碗筷碰撞的声音,和尹醉桥提出说,他想找大夫看眼睛。尹醉桥吃一碗豆沙糊,说:“藤田已经回日本去了。”
“我不晕船。”
“药费你怎么给?”
枯云嗫嚅着说:“和你赊账,你肯吗?”
尹醉桥不肯,枯云追着说:“我写欠条。”
“欠条也要有资格的人才能写,万一你的眼睛治不好,一直和我赊账,我岂不是得不偿失。”尹醉桥断言,“你没有偿还的能力。”
枯云作势与他理论,道:“我给你当了这么多月的下人,一点薪俸你总该给我吧?”
“你吃我的,住我的,盖的是我的被子,穿的是我的衣服,还要和我要薪俸?笑话。”尹醉桥没有笑,枯云也没有,瞎子瞪瘸子,瘸子冷漠。
“那我走了,我去要饭,天桥底下一坐,我拉胡琴。”枯云撑着桌面,站起来,真的是要走。尹醉桥让他把衣服帽子鞋子全脱了,他身上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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