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时又倒了一杯水,她看着光滑的桌面,这张米白色的桌子似乎医院住院部病床上的那张桌子有些相似,不过不同的是她的手没有冉枨昭的那么好看。
那天她走到病房,冉枨昭还没出院,不过情况好了不少。她现在已经能坐起来,在她的跟前,桌上放着病历,她上午找了自己的主治医生,提出想要看看自己的治疗情况。
“你还会这些?”夏时惊讶,她们可是计算机专业的,又不是医学院的。现在她不知道冉枨昭拿着病历做什么,难道她还能看得懂?
令夏时最深刻的一幕就在这时发生,以至于在很多年后,她觉得自己对冉枨昭印象最深的都是后者脸上寡淡中显得混不在意的表情,她听见冉枨昭说,人都是会在逆境中主动成长。
因为身边没有能为了她保驾护航的人,所以一切的一切,她必须自己能安排好。学得多一点,对自己的人生也会顺利一点,生活才不会看起来那么艰难。更重要的,当自己在步入绝境身边完全没有能对自己施以援手的人,博学才不至于让自己显得滑稽可笑又可怜。至少,会在别人看见她举步维艰时还能稳步而缓慢前进,只会夸赞她的厉害而不会对她一个人面临孤立无援时叹息可怜。
不想在别人眼中看见悲悯,她一直很努力,很上进,也很优秀。
那个时候夏时的关系跟冉枨昭还没到无话不谈的地步,两人也只是在各种比赛中有过点头之交,加上不是一个班级,除了有时偶尔的大课会碰在一起,平常几乎没什么交集。可当时,交情不深的她在听见冉枨昭这话时,却在一瞬间鼻子变得酸酸的。
“你永远不会知道枨昭一个人是多努力,就像是你永远也无法具体估量她一个人在这么短短的二十几年的时间里承受过什么样的苦难。”
夏时的这话在很长时间里都一直回荡在冉景衡的脑海里,夏时那天在说完这话后就已经起身离开。她前后的对比,倒是让冉景衡忘记了夏时是想要倒追自己来着。冉景衡不知道自己能帮冉枨昭做什么,他唯一知道的是就算现在他干巴巴的跑去找冉枨昭,后者也是丢给他一个看智障一样的眼神。
夏时说的没错,冉枨昭不喜欢在别人眼中看见悲悯。
你自以为是的虚伪的关怀流露出来的悲悯,不过是举着一盏明亮的手提灯看着受伤的人的伤口。没有比往别人伤口撒盐那般恶劣,却是在别人的自尊心上狠狠地踩了两脚,还不自知。
他,是不是也曾经在无意间踩到了冉枨昭的自尊心呢?
关于夏时和冉景衡的对话,冉枨昭却是一点也不知道。她短挂断冉景衡的电话后,折身返回宿舍。
开门,她就听见从宁楚的方向传来的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冉枨昭大步走去,她开了自己床头柜上的夜灯,很微弱的光,不会影响到现在已经进入睡眠的人。
蹲在床边,冉枨昭伸手摸了摸宁楚的额头。
宁楚现在还有些发热,冉枨昭的手心里有些冷汗,都是宁楚的。她目光朝着四周一看,发现躺在床上的小姑娘一点也不安分,现在两只雪白的脚丫子已经从被子里探出去,像是将被子当做牢笼一般在挣脱一样。
冉枨昭伸手摇了摇床上像是陷入了梦魇的宁楚,后者如同呓语一般在叫着“爸爸妈妈”,冉枨昭只当这是小姑娘没什么安全感,出了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还是想到自己的亲人。她有些无奈,因为宁楚压根儿没醒来。
校医务室二十四小时有人值班,冉枨昭给宁楚身上搭了一件自己的风衣外套,不由分说,勾着腰将床上的小姑娘抱起来。
每当这种时候,她还是很庆幸自己的力气不小的。
宁楚个子不算太高,冉枨昭还觉得能行。不过这接近一百斤的成年人,毕竟还要走那么远的路,到医务室时,冉枨昭有些喘大气。
今天下午的校医已经下班,值班的是一个头发里已经掺杂了银丝的老医生。
冉枨昭坐在一旁,看着护士给宁楚打点滴,她的额头上已经有了些细细密密的汗水。
现在时间已经九点过,女寝晚上十点的门禁。一旁的医生也刚好抬头瞥了眼时间,看着冉枨昭开口道:“这位同学,你可以先回宿舍。你送来的这个女同学今晚需要输液,要在这里住一晚……”
“不用,我就在这里陪着她吧。”冉枨昭打断了医生的话,她当然知道现在自己在回去才可能休息好。但不知道为何,刚才在寝室听见宁楚像是呓语的那两声呼唤,她微微有些心软,想留下来陪着宁楚。
“那可能有点辛苦哦!”老医生好心劝说。
冉枨昭微微笑了笑,对长者她一直很礼貌,“我只是知道一个人在生病的时候会特别孤单,所以想着陪陪她。她年纪太小,又是第一次住校,可能有点不习惯。”
老医生拿着刚从宁楚腋下取出来的体温计看了看,又对着冉枨昭道:“你是她姐姐?”
“嗯?”冉枨昭像是没明白医生怎么得出这样的结论。
“这么关心她,可不就是她亲人么?”
冉枨昭微微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懒得解释还是处于别的什么原因,她没反驳医生,那今晚就假装一下是这个笨笨的小姑娘的姐姐好了。等到医生和护士都离开后,冉枨昭歇在另一张病床上,心想,可亲人也不是都这么好的。
她偏头看了看已经变得安静了不少的宁楚,这才合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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