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今晚早些做准备。”
第 26 章
26.
严丰身为七十五代弟子,比余燕至早三年进入圣天门,他如今已过而立,照辈分或年纪都算是名副其实的“兄长”。论天分,严丰不能与同屋的两个师弟相比,他心知肚明,所以越发刻苦努力,不仅对自己要求严格,也时常督促余燕至和童佳。天分不够,便要以勤补拙,天分出众更是不该任其浪费。严丰性情严肃,又天生一副凶恶面孔,童佳畏惧,从不敢在严丰面前使性子。
严丰认为童佳心志不坚,仍需更多磨练;他对余燕至倒颇为欣赏,但十分不能赞同余燕至对童佳的“娇惯”——两人在圣天门的头三月,童佳每晚跟余燕至睡一起,半夜时严丰听见过童佳哭,余燕至小声安慰他。九岁离家,周围人生地疏,日日除了练武还是练武,童佳想念父母故乡也是人之常情,严丰体谅,所以最初只是沉默,而后童佳依赖成性,严丰怒其不争,才严厉地训斥了他。
余燕至的过去严丰一无所知,所以不懂,并非只是童佳依赖余燕至,余燕至也在依赖对方。他安慰着童佳,心中所想是那个人,想他们当年的形影不离。那人早已融入他的生命……可最终他只能眼瞧着自己被撕剩下一半魂魄,每时每刻都痛得要死,却偏偏死不了。
岁月里身边的人逐一消失,他从何而来,要去向何方?这世间还有谁知道他是余燕至?
还有……那是他的希望与曙光。
仇恨或许能够支撑起一个生命,但若只有仇恨,他会犹如行尸走肉。
余燕至觉得自己还是个人,还是。
半月后,圣天门一行弟子抵达石林。
余燕至乔扮成商人模样,独自进入南诏。他以收购药材的商人身份自一个村庄行走到另一个村庄,渐渐接近了裴幼屏所说之地。
他出手颇为大方,很快便在周遭小有名声。
一日,余燕至借宿一户百姓家中,那百姓是对年轻夫妇,十分热情地招待了客人。酒足饭饱,余燕至被安排在竹楼上休息,夜半十分,楼层间响起吱呀吱呀的声音,余燕至微微抬起眼帘,在南诏潮热的空气中嗅出一股淡淡的香甜味道。屏住呼吸,余燕至阖上了双目。
果不其然,半柱香后有人蹑手蹑脚地走到身边,先是轻唤他出行在外的化名,而后试探性地摇晃他的身体。
余燕至不为所动,酣然入睡。
那对夫妇先是取走了他怀中钱袋,而后一头一尾将他抬下竹楼。
余燕至被捆绑住手脚又蒙上了双眼,大布袋兜头罩下,他被人扛在了肩头,余燕至仔细聆听四周动静,但只闻男人沉重的喘息。半个时辰的颠簸后,余燕至感觉地势骤然下沉,随之温度也由潮热变得阴冷,他虽缺少江湖经验,可依常识判断,此处应是个地下洞穴。
他被自一人肩头换到了另一人肩头,中途竟未闻半句人声,余燕至颇觉诧异,可再一想,此行径对于这些人或许轻车熟路,犹如家常,已不需言语交流。
又行走片刻,余燕至被大剌剌地扔在地上,布袋打开,一粒药丸塞进口中,有人提捏他喉咙,迫使他咽入。余燕至依旧装出昏迷不醒,任人摆布的模样,他喉头上下颤动,却是将药丸悄悄藏在了舌根下。对方仿佛再无顾虑,解开他双眼与手脚的束缚,一阵铁链摩擦声后,余燕至被拖进了某处。
铁链声再次响起,然后是愈渐远离的脚步。
余燕至十分谨慎地半睁双目,舌尖在口中卷送出了药丸。
潮湿,阴冷,刺鼻的酸臭,余燕至记忆里不曾嗅到过这样的气息,几乎令人晕厥。他支撑起身体,开始打量周围——昏暗的环境,有自外隐约透进的火光,眼前是封锁严密的铁牢,剩余三面,余燕至摸向背靠的墙壁,是泥土……视线自前移后,火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有一大团阴影,余燕至定睛望去,他不太确信,那仿佛是……人?
他是习武之人,对属于人的气息颇为敏感,可那团黑影过于宁静,宁静地犹如死物,他几乎察觉不出活人气息。
余燕至疑惑同时便要前去查看,然而就在这时,脚步声重新响起。他随即躺回原位,那丸药到底是何效用并不清楚,他身陷龙潭虎穴,在圣天门弟子抵达前尚不宜露出马脚。
牢门打开又合上,待人走远,余燕至才放出了目光——一个大木盆,木盆里满满地盛着些什么,余燕至分辨不出,只晓得那是糊状的事物,飘散出异与酸臭的另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
忽然,角落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余燕至望去,只见一个黑影爬了出来,紧接着又一个黑影跟上,接二连三,像一群出洞觅食的怪物。余燕至难以形容所看见的景象,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双肘和膝盖着地爬行的……人。
三个、四个、五个、六个……六个脑袋埋进木盆,牲畜一样。
“以活人炼药,试药……”
何其残忍!
就在这时,又一人缓慢地爬向前,他仿佛饿极了,试探着朝里挤,可无人愿意让出位置给他,食物有限,少一人,自己就能多吃一口。那人只好等在一旁,待其余人陆续返回角落,他才又爬了过去,舔食盆中的残羹。
余燕至眼角发酸,他深吸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挪到了那人身旁,压低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双肘撑在盆边,深深地埋着头,盆里几乎看不见食物,余燕至不知道他还在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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