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榻上,杜哲也不知道自己是清醒还是还在梦中。他只知道热得难受,身上又好似被什么千斤重的石头压着,动弹不得又喘不过气来。中衣被汗水浸湿了,黏黏地粘在身上,叫杜哲浑身痒得不舒服。
周围似乎又很多人,又似乎没有人,明灭暗影交替当中,又有不少虚幻的声音,他们面目狰狞、围着杜哲恶狠狠地在谩骂:下九流的戏子、下贱的优伶,又是事末业的拗种,搔首弄姿、不顾廉耻,极意骚-浪,只为勾人魂魄、摄人精髓,真是狐妖一般伤风败俗的东西。
意识不甚清醒,杜哲逃不出那恐怖的梦靥,又张口争辩不得,只能一遍一遍无意识地喊着曹雪芹的名字,听得前来看诊的老大夫无限唏嘘。丁荣急红了眼,好多次要去找那个什么巡抚还有江宁织造拼命。
倒是曹雪芹还冷静,知道这件事上不能全怪旁人,路途遥远、水土不服,加上路上一番情意折腾也是其中因由。可是,曹雪芹也没有放松对江宁织造的暗访,这人在盐政和铁运上亏空颇多,还有意拉拢江宁士人、意欲称霸地方。
利用布庄染布需要用盐固色一条,在布料上“加料”。收到布料的人,只需要再将盐析出就可转为高价上了市场。官商勾结,却害苦了江南的百姓,这样的盐长年累月吃下去,怎么不害命?
曹雪芹也是偶然间才在布料上看出来了差池,安插人手进去布庄,却捉住了这么一条大的线索。曹雪芹玲珑心肠,虽然杜哲没有说,可是他怎能不知道心爱之人心里在想什么。
从前在京中,杜哲为他默默筹划许多,在江宁的这些日子,曹雪芹也要凭自己本事,闯出一番名堂来,才好保曲别意跟着他不会日后受穷,更不得旁人欺辱。
仕途路是他最看不上的,但是若是为了心爱之人,走走又何妨呢?
“这位爷的早些年身体的虚亏没补回来,眼下越是掏空,身子也弱些,”老大夫的话打断了曹雪芹的沉思,“曹爷,我再开一副调养的方子,需得每日按时服用。”
“好,有劳大夫。”
这日,江宁织造署上有事,曹雪芹不得已离开了一会儿。杜哲却在这个时候醒了,他这一病,其实生生从乾隆四年的冬天断断续续拖入了第五年的春。
期间汤药不断,曹雪芹从未假手于人,今日是实在推脱不得,曹雪芹在嘱咐了丁荣许多事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曲爷?!”见杜哲醒来,丁荣乍喜乍悲,大哭起来,“呜哇哇,曲爷您可算醒了……你再不醒,只怕我们也爷要把性命交代在这儿了……”
“他……人呢?”大病一场,杜哲人消瘦了不少,可是心里却彻底想明白了,正是有满腹掏心窝子的话儿想要同曹雪芹说,却四下找不见人。丁荣连忙答了,又吩咐厨房去煮些清淡滋补的饭菜来,又让杜哲吃下他喜欢的糕点垫着,喝了一碗药。
这期间,丁荣慌慌张张将一沓书稿抱进来扑在杜哲怀中,“爷说这些是要给您看的,这一年来爷十分忙碌,可但凡得空就一定要写上几页,说是说曲爷您来时,总是爱看的……”
杜哲眼前一亮,原本病恹恹的气色在瞧见这一沓书稿的时候竟似好了,他捧着那书稿来翻看几页,连连在口中称妙,“妙极!妙极!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儿!真好、真好!”
看着杜哲这如痴如醉高兴的样子,丁荣摇摇头,“曲爷您同我们爷还真是一样的爱书如命,跟个书痴似的。”
“嗯?”杜哲抬头,疑惑地看了丁荣一眼,“荣儿你说什么?”
“我说您和我们爷……”丁荣想了想,却另起一句,“曲爷您知道吗?二爷可宝贝这些书稿了。旁人想看都不许,记得有一日有位大人说想借去看,二爷差点同他吵起来。直说这书还没成,任是何人都不可以看。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曲爷,可见我们爷待您啊,可是真心实……”
“小东西,说什么呢?”丁荣的话没说完,房门就被曹雪芹推开了,他头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汗渍,气喘吁吁地坐到床边,轻轻握着杜哲的手,又低头看见杜哲怀中那一沓书稿,难得的、曹雪芹脸上微赧,轻咳一声道,“这书稿……”
方才丁荣的一番话已经暖了杜哲心,眼下曹雪芹温热的掌心又暖了他的意。于是,杜哲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曹雪芹朗声道:“雪芹,我想通了。今后,无论外头怎么传那些个流言,他们愿怎么看我曲别意,我都不在乎了。只要你曹霑待我一心一意、不离不弃,我便绝不负你!”
这么一两个月的担惊受怕,听见杜哲这句话,曹雪芹真比吃下什么大罗金丹还能定心凝神,一时间激动,竟也逼出真泪来。他含泪拥着杜哲,“我待东流一心一意,不离不弃,誓诺前世今生,愿生生世世相伴,白首永不离。”
经过了这么一番周折,能见着曹雪芹同杜哲好了,丁荣也乐起来,接下来小半个月里,不管外头怎么样,曹雪芹的这个小院子里却总是欢声笑语、和乐融融。
转眼就到了上巳节,其实杜哲的病二月里就已好得七七八八。可是,不知曹雪芹从何处请来的“蒙古大夫”非要说他的身体虚亏需要静养,这才拖到了三月里。
今日杜哲正拿着笔在曹雪芹的书稿上写他的见解:这是曹雪芹给他布置的“功课”,说书写出来总得有人喜欢看才成。杜哲拗不过,只能每天也趴在案上写写画画。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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