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样讲,我都可能相信他,但是,你不能。
“逻辑太清楚的人总是容易想当然,总想着大不了就牺牲。可是越有本事的人,他尽管会选择牺牲,也总会不甘心的。一天两天还能忍,一年两年他就要不平而鸣了。而‘只有一个选择’的人不是这样,他们没有自己要为什么而牺牲什么的念头,他们就不会心有不甘。
“但实际上,‘只有一个选择’,这种人并不存在。”
杨子湄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说的是真的。说透了,杨子湄也就是仗着路琢和他并不会走到非要谁做出牺牲的那一步,他才这样有恃无恐的。
要真到了那一步呢?他会甘心吗?
他不会的。
路舒:“我在医院行医30年了,每年我光开胸手术就要做600多次,可我做了那么多年的手术,到现在依然是每一百起都会有一两次失败。因为成功是需要协调的,一个主刀的、一助、二助、还有大大小小的护士,还有每年都要更新维修的手术室。并不是我一个人在状态,就可以确保手术顺利的。我只能保证我自己不出问题,我不能保证别人同我一样不出问题。
“你说的生活,事业和爱情,也是一样的。不要认为爱情只是你们两个人的事,确实,那么多人并不参与你们的互动。可那么多毫不相干的人的事,都潜移默化的在影响你们的观点和心态,他们无可避免的总会搅入你们的生活。”
杨子湄默然。
他第一次同一个长辈说这么深刻的话题,以往那些明明顺理就能成章的事情,俯仰呼吸间都变成了一种侥幸,仿佛不是他的力量推动了事情的发展,而更像是命运施舍了他一把,叫他有惊无险的挤过了无数个仅容一线天的夹缝。
他倔强道:“那我就同未来赌一把。”
路舒笑了,他摇摇头:“我会舍得叫路琢同你一起赌吗?”
“我知道你会明白。我同路琢讲,我担心他将来没有孩子,他就蹲地上哭,他不愿意让我为难。但说真的,我这些担心实际上都是次要的。他有没有孩子,他可能会被别人戳脊梁骨,说到底,这些东西他不在意,我又能在意几时?
“可是我不愿意让步,我就算知道我可能会让他难受,也知道你们的爱情遇到我这个阻碍可能变得更坚韧,但是有些事情,不得不为。因为他和你在一起,未来的不确定性要远大于他走一条世俗的路,而我并没有经验,没有办法预见他叛出世俗会有几多艰辛。
“我和天下所有的家长都一样,他一生无忧就行了。
“还有一点,如果路琢的一生无忧要建立在你做出自我牺牲的前提下,别说你的父母会不会答应,我都不允许。我相信你的父母和我一样,只是希望你一生无忧而已吧。”
杨子湄全身心都好像被一阵冷雨打过,脸色难看极了。他最后说:“我会尽力,不让我们走到那一步。”
路舒这会儿对他的好感高到顶点了。他和路琢不一样,他不胡搅蛮缠,说话有理有据,就是吃了些少不更事的苦,少走了几里路,少吃了几勺盐。
他很欣赏他。
路舒直白道:“假如路琢他是个女孩子,我倒不介意你成为我的女婿。但任何以假设为前提的东西,即便它得出的结论再正确,都没有用。”
他想了想,轻声道:“我猜……你和你爸妈相处不融洽对不对?”
这孩子讲的那些大道理,根本就超出他现在的年龄。讲给路琢听,那小崽子连理解估计都理解不了。路舒心里有了一些愧疚,有不合时宜的有些小得意。
他的路琢,这样干净而不染尘俗。
然后,他看到对面那孩子缓缓的舒了口气,肩膀松懈下来,眼圈就红了。
他听见他说:“他们可能都在天上呢。”
杨子湄的心理防线从来强悍无比。可是在这样一个长辈面前,那坚介于石的防线却轻而易举的被攻击的溃不成军。
他的心事,不能说给小叔听,却轻易被这个循循善诱的陌生人解九连环那样拆卸的七七八八。
他不是为他的父母难过,他只是有些感动。这么些年,终于有人能为他指出他的弊端。他原本就像一个蒙住了双眼过河的流浪者,因为没有人告诉他下一步该迈多宽、多大才能踩到过江石,也没有人寸步不离的扶在他的身后,他只能战战兢兢的自己摸索出了一条险中求胜的法子。
别人看得到他一步步迈的有惊无险,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步步要承担多大的压力,要下多大的决心,要冒多大的风险。
而今他好不容易快要到达彼岸,措手不及间河水暴涨,一瞬间要他重新置身于茫茫无涘涯的水中央,一切都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
他说:“叔叔,我们三天后,不,6月15吧,还在这里见好吗?我不想叫路琢失望。我还是会争取。”
路舒心生怜悯:“行。”
杨子湄也根本不知道这一次的会面到底收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路琢有句话说的很对,他说他“面对失败的现实的勇气远远比向上攀登的勇气要大”,他也不得不承认,他有足够的勇气收拾残局,却在争取上游此一途上十分笨拙。
他也不愿让路琢父亲的真心落空。但他却忽略了自己,忽略了自己对路琢的一片真心——他总是习惯将所有的伤害都留给自己,尽管他自己并不知晓。真正投鼠忌器的人反而是他自己,那些枝枝蔓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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