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谙世事的两人这时才意识到,这真的是一场生离死别。
魂魄的牵绊震动了肉身,桑莲城尸体的眼角湿润了,眼泪一滴接一滴落下来,打在垫尸的锦被上,消融不见。他们酸麻的手指已经抓不住对方,桑莲城情急间使出最后一点力气,攀上十三郎的耳际:“记得我,永远记得我!”
手松开,莲城的嘴唇擦过他的嘴角,一闪,便消失在他怀中。
“莲城——!”十三郎捶打着空空的胸怀,咆哮声震颤四方。
桑莲城睁开眼,周围漆黑一片,不是夜的黑,而是魂魄深处的黑,他的眼睛仍然看不见。明知道十三郎就在身边,可他什么也听不到,静悄悄的,只有蛐蛐的叫声。
桑家无疑又是一宿折腾,桑夫人抱着他哭天抢地:“莲城啊!你说你半个月不到死了两回,这眼睛又坏了……你让娘、你让娘怎么活!”
莲城细声细语地安抚,这时张婆子拿来一封信:“奇怪了,夫人,灵堂供桌上有一封少爷的信。”
桑夫人擦擦泪,疑惑地接过信,拆开读道:“莲城,我们走了,十三郎说会留下来陪你……”
莲城偏过头认真听,桑夫人嘴上读信,眉头却越锁越紧:“……你有事,我们一定回来帮你,花七也会回来,我们永远是好知己,有缘再见!鞠十九、锦侯敬上。”
桑莲城伸出手,探索着摸到信,仔细折好收进怀里,桑夫人埋怨:“写信这两人我原来没听你说过,花七又是谁?十三郎留下来……人在哪儿呢?”
桑莲城微微笑着:“娘,你放心,都过去了,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当然他看不到,此时此刻,就在屋子门口,十三郎提着龙骨刀默默看着他们母子,神情落寞。
第16章 爱
桑莲城抱着拐杖,合眼躺在院中的长椅上,阳光洒在他身上,半个多月了,他的眼仍然红肿,但这几天他总觉得一片漆黑中似乎有东西在晃动,有时还能听到微弱的说话声。他睁开眼,像是自言自语:“听不见你,我何止是盲,还聋了。”
十三郎就坐在他脚边:“这样已经很好了,总比咱俩一个在明一个在唐,中间隔着几百年强。”
桑莲城笑了:“你听,鸟叫得多欢。”
十三郎抬头看,枝头上有一窝白尾鸟,叽叽喳喳的:“烦死人了!”
桑莲城坐起来:“我娘说,有时候能在院里屋里看见一把刀的影子,一闪,就没了。”
十三郎看看龙骨刀:“是我,这刀能劈三界,所以肉眼凡胎能看见个影子。”
桑莲城笑得羞赧:“我就知道是你。”
十三郎红了脸。
“对了,”莲城从怀里摸出如意子,自从活过来,他时时揣着它,从不离手。可他看不见,此时如意子也和龙骨刀一样,是忽隐忽现的:“既然龙骨刀能通阴阳,它也能吧。”
他摸索着在手心上画出一个小小的圈,往石桌上轻轻一抖,叮铃铃,一个小金环滚了两圈,在桌中心停下了。他拿起它试了试,大小能容两根指头,他把食指伸进去,往虚空中递。
十三郎瞪着金环,像是不敢置信,又像是欣喜若狂,两眼瞳仁猫一样缩成一条黑线,头上手上的鳞片波浪似地上下翕动,他看了看自己的利爪,微微颤抖着,往金环里伸去。
其实莲城是不报什么希望的,半天也不见金环有动静,就在他要放弃的时候,环那头像被什么东西勾住了,高高牵起了他的手。
他泪水盈眶,强忍着不掉下来:“走,带你看看我家。”
他家有几间房,每间房是干什么的,十三郎全知道,甚至哪家房里有鬼那个梁上有仙他都一清二楚,可让莲城带他去看,这意思不一样。
桑莲城拄着拐,嘴角藏不住笑:“上次这么手拉手……还是在鬼道。”
路过伙房,灶台下的小鬼伸出脑袋打个招呼:“哟,遛哪。”
十三郎满脸通红:“啊……嗯。”
莲城又说:“能这么跟你拉着手,一辈子就好了。”
这时路过堂屋,堂屋梁上的老神仙眯缝着眼睛往下看:“哎哎,那条龙!大白天的,这样不好吧!”
桑莲城还在说着体己话,一路上大妖小鬼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羞得十三郎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这时候桑莲城忽然停下来:“你走吧。”
十三郎一愣:“说什么哪?”
莲城说:“你还要报仇。”
十三郎用力拽着金环:“我不走!”
桑莲城把手指从金环里抽出来:“你在,我看不见你,你不在,我也可以当你在。”
金环丁玲一声掉在地上,十三郎锥心刺骨:“我永远都在!”
他把利爪覆在桑莲城手上,眼角一滴泪倏然落下,穿过他的手打在莲城手上,滑落到地上。莲城忙蹲下去摸,摸到的却不是一滴泪,而是一颗珍珠:“书上说,鲛龙之泪,落地为珠,看来是真的。”
十三郎贪婪地看着他:“遇见你之前,我不会哭。”
说着他拾起金环,纵身旋转起来,带动了一地尘土,卷着这些烟尘,他化成一股看不见的真气,冲进桑莲城右眼。莲城只感到一阵风沙猛刮过来,迷了眼睛。
夜里,张婆子举着灯,桑夫人抱着莲城的头就着光看:“眼里没有沙子……”
桑莲城的眼白上只有一条细细的红线,他轻轻揉了揉,桑夫人和张婆子出去,临走不忘叮嘱:“什么也别想,早点睡。”
他答应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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