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弗里一直在睡,或者昏迷。指南针与怀表都在乱转,变成了毫无用处的废物,我只好一直在心中数秒计时。大概在接近傍晚的时候,我把杰弗里弄醒了一次,喂他流质的食物。他说他什么都不想吃,但我还是设法给他塞了一点。
第三天亦然,第四天也是,我拔出匕首,能在刀刃的反光中看到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我走过了上千个房间,其中肯定有一些重复。我没找到一具尸骨,但我曾在房间的角落看到一滩没有自动抹除的黑色痕迹,像污染者死后的尸骸。
我们还剩一天的口粮。
这天夜里杰弗里突然醒了,高烧还在,但突然精神起来。他推醒了我,又能以人形转来转去,像一根烧到尽头回光返照的蜡烛。
“你听到了吗?”他说,双眼在黑暗中幽幽闪光,“那歌声?”
我什么都没听见。
“真好听。”杰弗里自顾自感叹着,“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可我听不懂是哪一种,埃泽兰语?不,词根不是这样……我的天,那个颤音,我觉得人类的舌头发不出这个来。”
我的心开始狂跳,像沙漠中濒死之人看到了海市蜃楼。我霍然起身,说:“你能听出歌声哪里来的吗?”
“它在变化,”杰弗里皱了皱眉头,“但我可以试试。”
他领着我穿过几个房间,站在原处,像是陷入了沉思。杰弗里的身影向下坍塌,蓦地化作一只灰猫,耳朵高高竖起,四爪蹬地向前跑去。我拾起他的衣服,跟在他身后,如同黑夜中跟着闪电的指引。
我们没走多远,只是又几个房间而已。他停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前面,耳朵专注地向两边转动。最终灰猫趴在了一块地砖上,用前爪拍着一道花纹。
不,不是花纹,是一道几乎无法看见的缝隙。
我抱起他,以拳击地。
这个迷宫中大部分东西不可以硬来,但这一次我的拳头轻易打碎了地面,像打碎一块饼干。我们掉下去,天旋地转,而徒然亮起的光芒让我无法视物。这肯定与魔法相关,否则为什么地下亮如白昼?为什么我们能下坠这么长时间,又在落地前变得轻如棉絮?更重要的是,在落地之前,我们看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生物。
它仿佛白雪、大理石与铂金堆砌而成,最好的工匠也无法雕刻出它的一根毛发。它的皮毛如银月般闪光,无风自动的白发好似海浪;它修长健美的身躯仿佛能踏空而去,又好似轻轻一蹬就能粉碎山峦。在它的头顶,有一枚螺旋形的长角。
一匹独角兽,传说中纯洁美丽的象征,故事里精灵的坐骑,英雄安德鲁的神秘守护者。
接着,我落到了地上。
我摔得不轻,但没有伤筋动骨。杰弗里赤裸着向我跑来,语无伦次地比划着,问我是否也看见了那传说中的圣兽。我点头,把他刚才掉下来的袍子给他披上。
“它比书中美丽多了。”杰弗里满足地叹气,“我以为此生都不可能见到……”
他的口气像在说这辈子值了,仿佛我们在这里乱转就是想看一看童话生物似的。这轻而易举地驱散了独角兽带给我的震撼,让我再度心如止水。
“这里很可能是目的地,魔法空间之类的。”我说,“我们应该抓紧时间。”
“是的。”他说,依然神态安然地东张西望,看上去心满意足。
事实上我们无须在四处搜寻,地下三层是个明亮的殿堂,像个展览馆,而不是迷宫。这里有丰茂的绿树,每一片树叶都在闪闪发光,仿佛沐浴在正午的阳光下。地面上开放着无数金盏菊,有蝴蝶在其中飞舞追逐,我甚至听见了鸟鸣,没人能想象这儿居然在阴森森的两层地宫以下。许多水晶柜被藤蔓环抱,一个个全都光亮如新。
我踩过地上茂密的花草,听杰弗里为花朵的尸骸遗憾地叹口气,他小心地踮着脚前行。我搜查一个个水晶柜,在里面看见价值万金的铠甲,佩剑,也看见一些毫无用处的小饰品。这些东西下有字条,写着“莉莉安心爱的佩剑”、“特瑞塔心爱的茶壶”云云,到后来我再没有耐心一一看过,只匆匆扫视,看是否有像精灵果的东西。
这里有十二个柜子,我意识到它和第一层油画里的人数相同。
有一个水晶是空的,有一会儿我担心那里就是精灵果,已经被人拿走了。我快步上前,看到水晶柜上狰狞的剑痕,柜子里有木雕之类物品的碎片。我把碎片扫开,看到剑痕刻上的文字。“做不到。”上面写着,“我恨她,我爱她,可我感觉不到”
我的脚步粘在那里,看了这行字好一会儿。
最后我离开了那个水晶柜,来到了最后也是最显眼的高台之上。这里悬挂着一副油画,画框中孤身一人的安德鲁公爵手握权杖,须发皆白,神情冷漠,与家族画像中的那一位毫无差异。油画前的桌子上有个水晶柜,柜子上满是繁复的魔纹,魔纹连接着前方一本泛黄的手札。柜子当中,存放着一颗葡萄大小、通身晶莹如玉的果实。
我让杰弗里过来,以免精灵果和传说中一样,暴露在空气中几秒后就会融化。我不觉得强行打开水晶柜是个好主意,于是谨慎地先翻开了手札。
第一页上写道:“我背叛了她,她诅咒了我。”
我学过如何分辨笔迹,也学过贵族通用的花体字,因此尽管潦草程度天差地别,我还是能看出这些字与剑痕的共通之处。
“我们胜利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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