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们党内,你还有伙伴吗?”
梁朔笑得有点凄惨。“我本来以为有,现在也不知道了。杀我秘书一家的人,现在可能是我发小……”
张仪晓还姓殷的时候,有个顺手牵羊的小毛病,被刘成山逮到过几次,后来保证不再犯了。前几天梁朔和两人聚餐,刘成山埋怨,在秦坚家搜集到的血迹送去物证,不仅没得到结果,还害人家丢了工作,东西没了,自己又被调到外地的连环杀人案上。梁朔这边也没好消息,民选党的农光斗拿了邮件和财务报表要给监察署,爆料七年前最高委在云北无人烟的冰河两岸建立“莫须有的跨海大桥”的项目,那个项目价值三十五亿;结果拖了一个多月,梁朔看到的是农光斗转民祉党的消息。一桌酒下来,全是抱怨吐槽,唯独张仪晓摸着小指头上的戒指,不断说些安慰的话,同时向两人碗里夹菜,给两人添酒。
末了三人各自散去,没到家刘成山就打电话来,酒喝多了,说话像含了颗核桃。“他,他拿我们当什么了!”说的是张仪晓过分客气的态度。
但梁朔真正在意的不是这个。“幸好,秦坚的案子查不下去了。”他笔挺地坐在自己卧室里,没开灯,十指交叉,像上会思考,准备严词评价下属呈报的内容。“他小指头上的戒指,我见秦坚戴过。他的结婚戒指。一个式样。”他补充这句,表示可能是巧合。但是这个关头,谁都不信巧合。
他只管凝视罗小云后脑勺的头发,眼里脆弱、逞强、深情兼有之,袒露无遗。“我不知道该信谁,甚至怀疑,就凭这点不自量力的力量,还该不该坚持下去……我的想法你从来不认同,可偏偏又只剩你知道我。”他想起那个小雪夜,大街上,罗小云冷淡地揭露他的私心。他前所未有地激动,好像为深藏心底的小小宝藏终于被爱人发现,雀跃不已。可这位爱人对此丝毫不感兴趣,甚至连最普通的褒贬都懒得作。好像他的一腔热血洒在冰冷的雪地上,又被新下的雪掩盖。
罗小云仍回以麻木的声音。“你也不是需要我来认同的人。人要实现理想、抱负,面对的从来都不是能与人并肩而行的大道,而是独木桥。成败都只能自己来担。”
“你说这话,我二十出头的时候就明白了。”他掌心那条长长的伤口,在没愈合的时候发过炎,留下一条难看的疤。
“那你怀疑什么?”
“我想让你看看我动摇的样子,然后安慰我。”
罗小云一时语塞。随后就感觉隔壁被子里的手伸过来,握住他肩膀,企图把他掰过来。虚弱的力道、手心烫得出奇,罗小云差点忘了,对方还是个病人,心灵脆弱,需要陪伴。他顺着对方转过去,手就被扯进那条被子里,梁朔火一样的怀里。
“我爸终于表态,要我抽手了。事实上,我能撑到现在,全是因为他没发话。那些人畏惧的是他,不是我,也不是我手头的东西。可我不可能因为这样就放弃,除非我不再是我。”
“你不是你,能是谁?”
梁朔眼睛有点润,眼眶像要烧起来。“说话这么哲学,听着别扭。”
“快休息吧。”
“过几天,和我去山里待待,我想静下来理一理。”
“好。”
*
罗小云工作找得并不顺利,他的简历前半截相当扎眼,但高级一点的工作稍微翻查他过往经历,就能发现“造假”的事,根本跨不过去。而普普通通谁都能做那种,看了他的经历,也会觉得过于高端,不适合自己单位。
也有几个愿意让他去试试的公司,一问到接连被革职,他撒不来谎,也就基本上凉了。
这两个月,他主要靠之前就在做的翻译兼职过活,由于和甲方相处不愉快,门路一直打不开。白天就靠一些零工补贴。
初夏的时候,两人踏上拖了好久的行程,住进梁朔在白金山的别墅。
别墅是独栋,大路边上一条岔路蜿蜒爬上去,沿途没有野花,全是密密麻麻的树。房子陷在山凹里,一公里开外是道观,有时候隐约能听到一些声响,或者闻到香火味。因为太轻太淡,反而令人舒心。
“和要员约会,全程拿手机戳戳戳,看都不看我一眼,你知道后果吗?”露天阳台上撑一把白伞,晨风温凉舒适。梁朔用勺子拌粥,敲得叮咚响。
罗小云面前的煎蛋已经冷了,他毫无所觉,正皱着脸,焦躁地拿手机打字,突然手上一松,手机就被梁朔抽了去。
“喂!我在——”
“好不容易找出这么两天,国家大事都被我屏蔽了,你还忙什么。”
“我跟你不一样。我是求生——”
“你要说,你是求生存,我是求生活,对吧?”梁朔把罗小云的手机屏幕点开,熟稔地输入密码,“那我把你这两天买下来,你看行吗?”
罗小云一阵泄气。“算了……我不看了。”
梁朔嘴角一撇,反而认真地看起罗小云屏幕上的内容来,果不其然,他之前一直在同翻译的对接人扯皮。梁朔看了半晌,忽而眉头一挑,笑骂道:“你真是……怼我的时候头头是道,国家大事信手拈来,偏偏看不见眼底下的东西。”他让罗小云换位置坐到身边,把记录一路往上翻,指着其中一条,道:“你看这里。”
那是罗小云说的话:如果这个词一直用你们约定俗成的表达,就会让看东西的人对他们国家的文化造成不可扭转的误解,这里不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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