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爷摇摇头:“当初你投奔我来,看着也不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所以我愿意把你留在身边,那些个穷苦出身的,一旦享乐起来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有经历点事情,人才能分得清什么重什么轻,才不会因为洋洋得意跌跤。如今你也算是体面人了,身边女人也不少,却不见你对哪个有兴趣,若是你一心还想着她,不如抽空回家去看看,万一还能找见呢?”
昱昇说:“我倒是想回去,又害怕瞧见他如今跟别人过在一处,这么些年,怕是孩子都有了。”
洪爷难道看到昱昇这样窘迫,他笑了两声说:“我总是看你跟别人不一样,原来也是情种,哈哈哈,好啊,情种有意思,这一辈子打打杀杀,总要留点人情味给一个人。”
洪爷没有胡子,却总爱摸摸下巴,仿佛思索一般:“女人,我也是有过几个的,但是唯有你大嫂能降得住我。就是因为我无论如今过的多出人头地,都忘不了当初只手来上海时,你大嫂陪着我蹲在火车站门口吃包子的交情。我若是有一天不再是洪帮的首领,身边的女人也就如数散了,两个儿子都各自顾着各自,我这老头子身边,只有你大嫂还会陪着。”
昱昇笑笑:“洪爷跟大嫂伉俪情深,我怎么能跟您比。”
洪爷走了一步棋,又摇摇头:“男人在外,那跟老虎狮子一样,越是有本事的,越是忍住不要发发野性,打打野食。你说当初辜负了旁人,怕也是这个缘故。”他顿了顿:“咱们爷俩也没有外话,今天既然说到这里,那么我有一个请求。”
昱昇连忙站起身:“洪爷,您这是什么话。有什么吩咐您直说,我照办就是。”
洪爷说:“我知道你现在在洪帮也是难做。早就动了回北京的打算,我不留你,但是有一样,你把阿黛带走吧,我已经老了,洪帮又是这样乱,怕是以后管不了她了。”
昱昇有些诧异地看着洪爷:“您的意思?”
洪爷说:“阿昇,不瞒你说,我身边莺莺燕燕这么多,除了你大嫂,让我动心的只有阿黛。若是早几年,我收了也就收了,但是现在我那两个儿子在帮里兴风作浪,我也管不了几年了,你大嫂什么都好,就是醋劲太大,要是让她知道阿黛有了孩子,怕是饶不了她们母子,我跟你大嫂是结发夫妻,阿黛怀得又是我的亲骨肉,两边都难做,所以能不能把阿黛托付给你呢?”
昱昇说:“洪爷是说让我带她去北京,把孩子生下来?”
洪爷说:“阿黛也算是有情有义的女人,我让她把孩子拿掉远走高飞,她又不肯。阿昇,这样,你带她去北京先待几年,我信得过你,能帮我照顾好她。”
昱昇忍不住问:“那么,孩子生下之后呢,我是把她们母子送回来,还是……”
洪爷走到窗户旁边,瞧着外面的车水马龙,许久才问:“阿昇,我待你怎么样呢?”
昱昇说:“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
洪爷说:“你既然有心上人,那么就去找你的心上人,若是你们两个还能再续前缘,那么就请你们收留这个孩子,给阿黛找个好归宿,若是找不见你的女人,就跟阿黛一起过日子吧,她是个好女人,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当然,这是你的自由,你要是不愿意,那就当我没有说,你愿意留在上海或者回去北京都可以,我保证洪帮不会有人敢找你的麻烦。”
昱昇说:“您放心吧,我一定照顾好她们母子。”
当着洪爷的面,他来不及细想,来不及把回北京去的利弊多少再想一遍,唯有遵循本能的意愿,心底的渴望。
回去也是好的,这五年匆匆,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这一生也匆匆而过,再也见不到黎漠了。
柳如黛一首曲子唱罢,昱昇也从回忆中苏醒过来,他从上海带来的帮手阿杰走过来对他说:“昇爷,就快进站了。”
昱昇点点头,从座位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
北京,好久不见了。
53
北京的空气依然是干燥的,清晨时分,昱昇独自走到街上,招手要了一碗豆汁,把焦圈咬在嘴里后,闷声喝了一大口。酸味一直冲到脑袋顶上,等老豆腐上来之后,咸香的卤汁把韭菜花和辣椒油冲开,昱昇从这几年甜腻的豆花味道中恢复了味蕾,恍惚着有点回神。
他默默地吃的早点,有一搭无一搭地听周围人嘻嘻哈哈地逗闷子,伙计那句“您老里边儿请!”的油嘴儿都显出了几分亲切。
昱昇走到外面,街上穿着大坎儿的车夫,挑着担子走街串巷的挑夫,吆喝声几乎传遍胡同。天桥下面,说书、卖艺的已经开始耍起嘴皮子,那地道的京片子贯口,照例要逗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
他一直走到北海,正是荷花开的时候,不少老爷子出来溜早儿,唱京戏的,拎着鸟笼子,揣着蝈蝈笼,鸟叫虫鸣,把整个园子都带的生机勃勃。
家乡总是可爱的,尤其是在远游浪荡子回归的一刻,曾经被封存的记忆,呼啸着铺天盖地,昱昇摩挲过后海石桥上的每一个桥墩,熟知琉璃厂的每一处铺面,还有许多新鲜的事物也渐渐冒出头来,街角处新开了一家电影院,梨园子依旧在门口搭了戏台子,一些新的、旧的让本就斑驳的记忆更增添了些神秘。
昱昇立在那里,听了一出《夜奔》。
这次回来,昱昇打算开个舞厅,他在洪帮的时候独立管理过,对里面的是非都门清儿,他带着阿杰跑了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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