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好不容易精神有些清醒了,他歪在枕头上,拉着弟弟的手,声音嘶哑地絮絮叨叨:“我一岁上就得病,请了好几个大夫都说我体弱,怕是要早夭的。那时候母亲就天天去鸡鸣寺磕头,求菩萨保佑我病好……后来母亲给我买了好几个替身出家,但我总不见好,母亲就自己住到寺里去吃斋念佛地苦修了半年……”
司文勉见大哥情绪十分的不稳定,便在他胸膛上顺着抚了几下,安慰对方好好休息,不要再想。而司德勖拉紧了弟弟的手,面容严肃:“母亲为了我的身体操碎了心,我却没有尽孝。文勉,我今天看到这许多人来哭母亲,却不知里面到底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丧礼办得这样欢腾,悲容能有几个真?……我从前没有感触,今天才觉得这实在是对死者的侮辱。我不愿见到那些人,妈也不会开心。以前没经历过,现在终于是明白了……凡事真要轮到自己的头上,才会真有大悲恸,局外人是不会懂的啊。”
司文勉听了这话,也是默然无以回答,只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走到楼梯拐角,余光无意瞥见他的大嫂站在走廊那一头,远远地目送着他离开。
他一回到灵堂,远远一瞧,就见父亲正和女伴说话。走进仔细察言观色,发现这两人连悲容都未摆出,正混在震天的哭声之中眉来眼去。
他一眼就瞧出父亲是在大说甜言蜜语,因为他自己哄骗女人时的情态和父亲简直如出一辙,如同在照镜子。“不堪入目!”他忿忿地对眼前父亲的形象作出了评价:“妈才刚死,大哥这样伤心,可他连装哭都不肯装一装!花心、薄情、寡廉鲜耻——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司文勉因为刚才见到了大哥悲痛欲绝的惨状,而他自己也还怀有没同母亲打牌的愧疚,所以此时心里恨不得一刀杀死父亲,为母亲报仇。
他如同一辆重型坦克般气势汹汹,径直压到了那二人的面前,大喝一声:“爸爸!”恨铁不成钢地打量了父亲,接着古怪地睨了成五小姐一眼,司文勉歪着脑袋恶声恶气地说道:“爸爸,这帮人都快要哭死了,你怎么都不去管一管?大哥也快要死了,你到底去看过他没有?!”
司远阳一见来的是这只气咻咻的讨债鬼,便没有好气地微皱了眉头:“没规矩,你在和谁讲话呢?一来就死啊死的,这话是你小孩子可以乱说的么?”
司文勉将手往裤袋里一插,阴阳怪调地嘀咕:“我不是小孩子,别以为……”他狠狠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愤怒,到底还想到要给父亲留一点面子,于是最终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对父亲行径的鄙夷。
司远阳见儿子仿佛一名正气的志士,鼻腔里大喷正义的火气,便有些困惑地望了他问道:“才这么一会儿工夫,谁又得罪你了?”
司文勉见父亲居然还敢反问,又是哼了一声:“明天就要下葬了,你去跟妈说说话嘛!不要老是躲在这里「玩」,也太不像话了,别人要笑你的!”说完还瞥了一旁的成五小姐一眼。
司远阳这才囫囵半片地听出点意思来,却仍是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懂什么,有什么话要留等明天再说,没有现在去的规矩。”
司文勉从未听说丧事还有这条规矩,很想找个人问一问,最好拆穿父亲的借口。他发现父亲对母亲的丧礼似乎不很上心,简直就是个冷漠的态度,便要指挥父亲:“明天就明天,那反正现在大哥已经病倒了,你先去看一看他,然后明天认认真真把事情办好。嗯,还有这群哭哭啼啼的人,你快点把他们都赶走,大哥就是被他们闹得不舒服,吵死了。”
司远阳又好气又好笑地听完了,说道:“你主意倒是很大嘛,这算是在教训我了?你这个脾气啊。”
司文勉换了一个站姿,不满地望了对方:“这个家里面总要有个主意大的人嘛,不然怎么行呢?你没有主意,那只好我来嘛。哎,你自己在这里玩到现在,我来提醒你一声,就是我脾气不好了?”
司远阳半真半假地把脸一板:“你跑来这么长篇大论的就是要说这些?刚刚吃的教训忘记了?”
司文勉听了最后一句话,顿时气歪了鼻子,对父亲怒目而视,愤怒得声音都跑歪了调:“好嘛,到底是谁教训谁?!反正丢脸的不是你,你就可以拿这个出来说事了,是不是?”
司远阳也是拧了眉毛,沉下面孔:“我只是叫你注意自己的态度,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
司文勉重足而立,侧目而视:“我态度怎么了?你就是生怕别人不晓得你这个打人的本事,是不是?”
司远阳自认为不是一名草莽武夫,却接连被已故的太太和面前的儿子说有打人的本事,便十分烦躁地一挥手:“怎么,我打不得你?我是你爸爸,打你几下你还记恨起我了?罢了,现在我不和你说这个事,你在我面前我就没个清静。”
司文勉见父亲如此厌弃自己,气咻咻地拿手指往后一点,也不顾有旁人在场了:“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要清静,那我走就是了!反正我就跟你说一句话,快点把这几个假模假样的人赶走,其他的我都不管了!”
司远阳仿佛真是不想再看到他,转开眼睛不去看他,冷淡地说道:“他们要哭,我也没有办法。”
司文勉噎了半天,最后恨恨地扭头就走。走出两步后他猛然转回来瞪着父亲:“——哼,前面说了那么一大堆来糊弄我,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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