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卖来——”
夕阳西下,h市老城区的露天市场被挤得水泄不通。“叮铃铃”“嘀嘀嘀”“嘟嘟嘟”,下班的人们骑着自行车、电动车、小轻摩,放慢了速度在露天市场里腾挪,见着带泥的水芹菜、刚出笼的大肉包或是羽毛乱飞的鸡鸭,都琢磨着买上一买,用作今日的晚餐。人声、禽声,声声交织;香味、腐臭,互相融汇。市场东北角上,一个卖鲫鱼的鱼贩坐在自家盆边吆喝,对着来往的人叫“活蹦乱跳鲜鲫鱼,赶晚贱卖来——”脚边的塑料盆里几尾银光,正是欢快来去。
“骏骏,晚上我们吃鱼好不好?”
一辆小轻摩缓缓地刹住,跨下男人粗壮的腿来。鱼贩子抬头,看这男人肤色微黑,肌肉勃发,一件白色的汗背心在身上绷得紧紧的。瞧那随随便便横扫过来的眼色,不知怎地就跟别人的不大一样。那眼神有些冷,有些硬,深不可测又漫不经心。鱼贩子见了这目光,更加生动了头脸道:“新鲜鲫鱼,十块钱三条,卖完回家……”
男人开口说:“那就来三条!”一边去裤袋里摸钞票,一边回头问身后的人,“晚上还想吃什么?”
他身后跨腿坐着个小年轻,俊眉俊眼长身量,上下穿着印有卡通图案的短衫裤。那从短衫裤里露出来的腿跟胳膊,就是人们俗话说的“晒不黑”的那种白。这小年轻看样子像是坐在前面的男人的表第之类,话说这前面的男人长得跟个打手似的,而这个“打手的表第”却给人一种愣头愣脑的感觉。只见这小年轻手上抓了一把串在竹签上的烧烤,一个劲儿地啃吃,嚼得嘴角油光淋淋。一抹油飞上脸颊,更有二三滴噗噗直落,“啪”地沾到裤子上。他吃得这样欢快,压根儿腾不出嘴来回答他“打手表哥”的问话。
然而他的“打手表哥”没有丝毫的不悦,他用手摸摸“表弟”的头,“骏骏晚上要多吃蔬菜了。”一张十元钞票向鱼贩子递过来。
那叫骏骏的小年轻很听话地点着头,一边吃一边望着装在袋子里吐泡泡的鲫鱼。他手掰着前面男人的肩膀,在男人将装鱼的袋子搁到踏脚板上的时候,憨声憨气地撇过一串烤肉来,“程程,吃——”
男人张口咬了,把肉撵进口。一递一接中两人举止亲昵,说不出更像哥俩还是更像情侣。鱼贩子暗暗地纳罕,正好另一边又来了别的顾客需要招呼,等到忙完一转再来看,那辆载着亲亲哥俩的小轻摩已经不知开到哪儿去了。
市场背街的一栋老居民楼下,程显将小轻摩锁进车棚,一手勾着装鱼的塑料袋,一手搀着岳骏声上楼去。两人上到四楼,在三户人家中最右边的那扇门前停下,程显掏钥匙开门。这是一套一居室,眼下是他跟岳骏声的暂住地。
两人走进去,关上门,岳骏声手里的烧烤刚刚好还剩下最后一根。那边程显已经走进厨房忙着杀鱼做汤,水声哗哗间嘴边上又递过来长长的竹签烤肉,“程程吃——”
程显照例不推辞地咬下一块,“骏骏愿意淘米么,悠着点儿放米——你现在还能吃下多少饭?”
小笨犬一如既往地乖巧点头,“愿意!——我不会放很多米,我吃不下许多饭了……”他摸着自家肚皮,站在程显身边。他与程显分食了最后一根肉串,就老老实实地去洗手、淘米、煮饭。他的动作不麻利,却是按照程显之前教他的做的一板一眼,因为他知道,每次当他做好了程程吩咐他的事情,程程都会在他头上摸一摸以示表扬。他喜欢被程程这样表扬。为了得到更多这样的表扬,骏骏一将电饭锅插上电线,按亮了小红灯,就骨碌碌跑到程显面前,道:“程程,饭已经在烧了……”
然而程显刚刚刮完鱼鳞,正在掏鱼肚子的手血腥血腥,“你自己先玩去吧,可以开电视看动画片,你喜欢的那个动画片是不是已经在放了?”哗哗地把鱼身子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
岳骏声站在一旁跟着他的动作转来转去,半步不离程显,“我要跟程程一起看电视,不要一个人看。”声音小小的,却是很坚决。
程显终于腾出手来拍了拍他,拍的是骏骏的小屁股,“那你就帮我擦擦桌子拿拿碗,准备吃饭!”
小笨犬欢天喜地地说了声,“好!”很难说他欢喜的是程显又给他布置任务了,还是程程拍了他的小屁股。
程显停下手,望着在客厅里起劲抹桌子的岳骏声,瞧着那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个头,心下数种滋味,也不知是忧是喜。
那日他夺了岳文龙的车甩开岳文龙,带着岳骏声直奔医院。遇上沿路的第一个小卫生所就进去挂号,几分钟后岳骏声就懵懂地坐在了输液室里输液。程显一直陪着他,除了中途到附近的小卖部买了些茶叶蛋八宝羹之类。他把这些一点一点地喂给岳骏声吃,捎带着也给自己果腹。
陪着岳骏声的时候他就马不停蹄地在想今后的去向,y城是不能再待了,相邻的几个城市瞧着也不大妥善,看来看去,也就南边省份的一个小地方还去得。他在当赏金猎人的那些年曾无数次在那个小城市短暂停留,每次望见那大片大片的老城区就感到没来由的亲切,——那些曲曲折折的小街巷,那些晨间午后小吃摊上袅袅的炊烟,那些穿着睡衣遛着肥胖的叭儿狗的妇女,甚至那些住在低矮的平房里的小市民一刻不停的骂街,都叫程显感到一股子亲切。这些东西总让程显想起过去,想起自己的童年,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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