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显不计较他的态度。他走过来抓着他的肩膀,借光看着他。
“刚才那一下还疼么?”口吻是百年难遇的温柔。
岳骏声本来都没什么了,被他这么一问又红了眼圈。他吸着鼻子强撑道:“要你管!”眼望着程显脸上的胡渣,很想再次哭一场。
如今他差不多比程显高了半个头,可在程显看来,这个绣花小草包还跟以前那个在“新世界”满地跑的小崽子没什么两样。当年那个小崽子每次一见到他,就跑上来抓住他的手,“程程,我不想去上学,你去跟妈妈桑说说好不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小狗似的瞅着他,眉间也是小狗似的忧郁。
程显拍拍他,看着那双跟其小时候并无二致的眼睛,问他:“你在岳家过得还好吧?”
“好个屁!”岳骏声突然爆发一句,似是被这一问提醒了什么。他嘴角愈发下拉,垮着肩膀站在那儿,目光越过程显,一下想起了很多。
程显静静地瞧着他。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他只能伸出手,在那颗修饰得时髦的脑袋上像以前那样抓摸两下,“跟岳家人相处要长点心,那里不比妈妈桑这边,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岳骏声“啪”地打掉他的手,“我本来就不是小孩子!”
胸中乱糟糟地,他一把拉过正瞧得一脸稀奇的晓薇,“走啦!——今晚那边有好玩的。我哥请了个说脱口秀的,这半个月都来新世界表演……”
程显看着那对年轻人走远,在原地怔了一会儿。一股熟悉的疲惫涌上来,他觉得全身都重的很。晚场开始了,一个比一个更加光鲜靓丽的男女三五走进,他们路过程显身边时,都明显地侧目。
程显迈动步子,扬脸看见杨淮放站在大厅另一边,正慌忙低头,似是什么都看去了的模样。对着一大盆绿叶植物,杨淮放用自家熊掌般的手忙碌地敲着手机屏幕。
程显没有招呼他。他一个人走出“新世界”,走出这片不似人间的五光十色。路过外面反光的玻璃墙,他由漫天的霓虹中看见了自己颓唐的影像。他习以为常地别开眼,穿过一字排开的宝马香车,走向自己那辆二手电动车。
开了锁,人刚坐上去,诺基亚在口袋里“日”地一震。他摸出来看,是杨淮放的短消息,“我之前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三、
程显撑在窗台上望着外面的夜色,手里翻来覆去地捏着个扁平的香烟盒。盒内侧一面上画有曲线,像是什么动物的雏形。四近一户户人家,灯火明灭,看去显着不真切的太平。夜风吹进窗子,非温软,非凉爽,倒是带着未尽的油烟味,从楼下住户厨房飘来的。程显穿着短衫瞭望着这灯火,呼吸着这风中的油烟,又想起杨胖子问他的“我可错过什么剧情”来,——杨胖子错过了什么吗?
其实杨淮放知道的并不少,毕竟当年是他这尊臃肿的伯乐把程显这匹千里马从大街小巷万千送外卖的小哥中相中,并锲而不舍地半引半诱,将刚满十八岁的程显充进了本市响当当的“岳家军”。当时程显正急需钱用,要不然他也不会一个人同时打三份工,骑着电动车成天风里来雨里去了。每一天他都很累,累的经常倒头就睡,睡醒了再吃饭。而饭也不舍得吃好的,最低档次的盒饭,坐在电动车上三五下划没了,感觉并无很饱。幸而身体还扛得住,块头也在那里。而正是这身块头,让每次从程显手里接过薯条炸鸡的杨淮放动了心思。
“一米七出头,是个举重运动员的身板,嘴很严,绝对不多话。”这是后来杨淮放把程显介绍给岳建益时说的话,且添油加醋道:“阿程学体育的,格斗不错,散打也会些,您看看呗?”
彼时岳建益正坐在外屋听独子岳文龙练钢琴。一首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水边的阿蒂莲娜》,好像叫我们的岳将军听得入了迷。那个时候的岳建益也格外得显着些柔和,他挥一挥手,“你觉得没问题就留下吧!”
此话一出,第二日傍晚,“新世界”的夜场里便多了个举重运动员似的场把子程显。脱下外卖员统一配发的廉价t恤,穿上紧身背心夹克衫和牛仔裤,程显隐在黯淡的光线下,沉默地睃着场子里的红男绿女,从此日复一日。
那时的“新世界”不比现在,当年的岳建益也还不是市人大代表候选人。在本地房价还只卖几百块一平的上世纪末,本市的地下江湖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舞厅、赌场、浴场、地下钱庄,见的人见不得人,遮遮掩掩或干脆一点儿不遮掩的,借着各自的势力做起了营生。在杨淮放的安排下,程显下午在桌球馆把着,晚间则在“新世界”的夜场里巡逻。那时的“新世界”只有现在的一半大,只够开这两个门庭,“岳家军”的赌室和地下钱庄开在另外一个地方,由岳建益亲自坐镇监守。
从到“新世界”的第一天起,程显就清楚了自己的职责——威慑和打架,并且他到“新世界”的第一天就打了一架。不是跟来闹场的其他帮伙的人,而是跟“新世界”自己的场把子。打架的源头也很简单——他是杨淮放带进来的。
杨淮放虽然是“岳家军”的师爷,可并不是岳建益身边唯一的师爷。岳建益身边除了他,还有个叫孙惟的人。这孙惟最大的背景,是岳建益的小舅子,即岳太太的表弟。而那岳太太又是“岳家军”前身“大昌帮”头脑孙海潮的千金。当年岳建益凭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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