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当时顾锦年不悦的表情,他抬手拍了拍胸前的白色衬衫,一脸嫌恶地将那落书扔回到陆拾怀中。
陆拾虽然没有主动抬头去察言观色,但此时此刻,他觉得顾锦年又在用那个冷漠的眼神盯着他看。
如果可以选择,他只想从这间办公室遁形,逃得越远越好。
“今天出门匆忙,没带在身上。”他虽然像是在抱歉,可脸上却不作一丝抱歉的情绪:“下次……”
“我这有!”助理小张倒是接的机灵,忙从自己的包中翻出了陆拾的名片,递了过去。
陆拾心中郁结,这样贴心周到的助理,真不知道是该涨工资,还是该发配充军。
顾锦年接过名片,也没说什么,抬手便塞进了衬衣口袋里。
“麻烦你们了,再联系。”他只落下这一句,便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我们顾总一会儿有个重要客户。”财务部的孟经理客气笑道:“陆经理,我们已经腾出来一间办公室来给你们用,有什么需要您跟我说就行。”
陆拾莞尔一笑,心里却几近崩溃。
一整个下午,他都无心思工作,只吩咐小张带着新来的实习生整理凭证,自己则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客户信息出神。
直到夕阳西下时分,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放那群后辈们离开,自己在临时办公室加一会儿班。
做他们这一行,通宵加班就是家常便饭的事情。好在暑期并非是事务所最忙的时候,他也没打算为赶顾锦年而废寝忘食。
做循环测试做到十点的样子,他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水,准备喝完就收拾离开。
谁知这时,顾锦年回来了。
陆拾这才发现,孟经理给他们安排的这件临时办公室,就在总裁办公室的隔壁。
顾锦年不知道杀回来做什么,至少陆拾觉得,他无事可做,就是专门回来逮他的。
他甚至连自己办公室都没有进,摸着光就到了陆拾这里。
陆拾自然听见了脚步声,心中声若雷鼓。可见顾锦年进来,表面上却还是做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那种生疏的、带着细微抱歉的笑意。程式化,也场面化。
他不知道要对顾锦年说什么才好,十年的时间,终将他的满腔衷情化为了相顾无言。
“还没下班?”顾锦年明知故问道。
“嗯,还要忙一会儿。”
顾锦年的目光扫过他桌案上一包拆了没吃完的苏打饼干,轻声道:“就吃这个?”
“嗯。”
“今天忙了一整天。”顾锦年发出邀请:“一起去吃个饭吧。”
陆拾显然不想约:“我不饿。”
顾锦年半倚在门上沉默稍许,不禁笑了:“老同学见面,这个面子都不给我。”
过去了这样多年,他的笑容依旧粲若朝阳。
仿佛茫茫黑夜中的一点星光,又或是瞬间燃起一簇篝火,让陆拾纵隔千万人海一眼望去,却再移不开视线。
陆拾以为,自己已经过了会因为一个笑容就怦然心动的年纪。
可是再遇上顾锦年,他还是着了他的道。
陆拾沉默稍许,缓缓收回自己僵硬的视线,轻声道:“是我真的吃饱了。”
谁知顾锦年闻声竟忽然朝他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后,顺手就拿起他桌上的那包没吃完的饼干,径自塞进自己的嘴里。
“晚上竟顾着喝酒,也没吃上什么东西。”顾锦年像是自言自语,却咀嚼得津津有味:“听说吃这个对胃好。”
陆拾嗅到了他身上酒气夹杂着尼古丁的气味,他记忆里的顾锦年,身上只有衣物晒过阳光的味道。如今他身旁的这个人,与他的记忆出现了错层。
“喝那么多酒,吃再多这个也不顶用。”陆拾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冒出这样一句,但他听见身边的咀嚼声停了。
他有些懊恼,竟不自觉又跟他熟络了起来。
“你说的对……”顾锦年在身边轻叹一句。
他们仿佛并非十年未见,倒像是之交多年。
不论过往如何,就算是逢场作戏的热情客套,似乎都不该是现在这个状态。
顾锦年觉得,身边的这个人,显然连跟他演戏都觉得费力。
但这就是陆拾,是他记忆里的陆拾。
他还记得那个倔强的少年,被代课老师提着脖领子拎出教室时,只会淡淡地说一句:“请你放尊重些。”
十三四岁的年纪,说出那样话的人,顿时让沉默的教室炸开的花,就连那全校出名暴躁的老师都被他噎得一时愣在那里。
少年面无表情的几个字,就将她一贯的歇斯底里,定x_ing为全无师道尊严。
最终,她只得气急败坏地高喊:“班长呢?把你们班主任叫来!”
顾锦年那时也在芸芸众人之中,凑热闹低头暗笑。
记忆中,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很是边缘化的人。
他的存在,在那个集体里几乎和空气无异。可他淡淡一句,却自此没人再敢无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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