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五岁走失之前,那个人从不在府中大摆喜宴,寿辰都是在军中和将士们共庆。九岁回来之后,倒没见那个人办过寿酒。
他十岁、十一岁的生辰,母亲在府中设下家宴,那人也从未回来参加过。是什么时候,谁,给他每年备下了这么一套一模一样的衣衫?
今年,他十二岁生辰,他突然说是要回来。
他学文礼半年,已经知道十二岁算是个重要的生辰。大户人家的男孩子到了这个年纪,于内,要从长者的院落中搬出,有自己独立的院落了。对外,开始要参与父辈们的事务,学习掌管家业。
也就是说,过了这个生辰,他就要搬出这个主院,还要开始正式从军,从新兵营开始历练了。
……
母亲和二哥匆匆的身影已经拐过月洞门。拓跋猎却神思恍惚,不知不觉地停了步。忍不住没出息地暗自问自己:现在跑开,也许还来得及?
百里芸随着拓跋猎停下的脚步抬头看了一眼少年纠结的神色,不由得暗叹一口气。
在王府里已经待了半年,她岂能不明白王伯明里暗里诱哄她的那些苦心?为了让她能和他“狼狈为奸”,王伯不但想方设法地讨好她,还给她偷偷透露了拓跋猎和老王爷好多好多的过往。
王伯是老王爷的心腹,瞒着老王爷“勾搭”她。她心知肚明地装傻,假装中计,做出一步一步地被王伯哄信的姿态,这真真假假的,可真够累人的!
说到底,还不是都为了这两个别扭的爷孙!
第29章 见过祖父
百里芸偏头向后看去,果然,跟在后面不远的王伯正着急地给她打眼色。手一伸,咬牙对她伸出了三根手指。
百里芸眼睛一亮,立马拉着拓跋猎向前跑去:“猎哥哥,快走快走呀!我们去吓他们一跳!”
拓跋猎猛然回神,已经被小不点拖着前行了几步。想想之前小狼崽子出的那个主意,又觉得很是出气!也是,要吓也是吓那个人,他才不会首先退缩呢!
他回来都两年多了,他倒要看看,猛然面对这么一幕,那个人要怎么办?
二门影壁后,世子夫人孙氏已经带着二子拓跋涵见过镇北王拓跋求和世子拓跋宏。大公子拓拔谨也向母亲行了礼,又跟拓跋涵彼此行了礼。
众人相互礼毕,镇北王一贯面无表情地转身正要抬步,忽地顿住了步子,脸上露出一丝僵硬。
定定地看着眼前的情景,老王爷黑沉冷静的目光陡然变得复杂起来。
世子夫人孙氏是早料到王爷见到拓跋猎是会有些不同的,毕竟之前他从不肯见。但真到这一日了,这不同,似乎又与她预想的有所不同。疑惑之下,正想悄悄问问丈夫,扭头却见丈夫看起来竟然比公公更加惊诧!
孙氏就奇了怪了,公公是茫无所知,可丈夫这里,她是多多少少打过招呼的呀!怎么了?
再往侧后方的长子那边一瞄,就见连一向严守规矩的长子拓拔谨也是睁大了眼睛,微张着嘴,目光迅速地在红衣服的两个孩子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见了鬼!
孙氏才觉得见了鬼!这到底都是怎么了?不就是俩孩子穿了同一款的衣服携手而来,到底哪里不对?
这却是不怪孙氏想不到,而是这里面唯有她和拓跋涵不是常驻军营的人,老王爷在营中庆寿不便请儿媳妇,自然也不会叫了拓跋涵去,独把她一人扔在家里。于是拓跋猎五岁那年的这身红衣,在场的人里,只有她和拓跋涵没有见过。
那次庆寿之后没几天,拓跋猎就走失了,军营里的祖孙三人都对这身红衣有着别样的记忆,却唯有她二人不知。
这身耀目的红袍,代表的是那段全无忧伤的日子里,拓跋猎在老王爷身边最后耀人眼目的疼宠飞扬。
百里芸如今的年纪,正与那时的拓跋猎相当,如今这样装扮起来,又领在同样装扮的少年拓跋猎手里,那感觉……彷如当年的小拓跋猎和如今的拓跋猎,同时在世啊!
镇北王怔然片刻,目光忽然凌厉地往小心翼翼跟在后面的王伯身上一扫!这两件衣服,深藏他的宅院。他的院子里何等警戒,丢了衣服至今无人来报,除了这个老货自作主张,再无其他可能!
王伯脸上的笑容一僵,赶紧低头。要杀要剐,反正他已经做了。
镇北王鼻孔里冷哼一声,暂时先不跟这难得胆大妄为的老货计较,重新整肃了表情,目光微抬看向远处的天空,仿佛没看见两个孩子一般。
在场诸人心念电转,拓跋猎和百里芸已经携手上前。按惯例,这是准备行礼了。
镇北王稳稳地负手站住。反正回都回来了,待会儿家宴上还要正式受礼,他堂堂一个镇边的王爷,不过是见个礼,不过是……
镇北王突然裂了!
只见拓跋猎和百里芸齐齐掀袍而跪。拓跋猎尚且语音平和,百里芸奶声奶气的声音却是极为响亮。两人竟然同声道:“孙儿拓跋猎见过祖父!”
之后,也不等王爷喊起,百里芸一蹦子跳起来,就抱住了镇北王的大腿,大喊道:“祖父,孙儿今年学会连珠三箭了,待会儿校场上演示给祖父看,作为祖父回家给孙儿庆祝生辰的谢礼!”
然后理所当然地扬起灿烂的笑脸儿,短短的手臂一张:“祖父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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