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时许博淳重考班放假回彰化,我们一起吃火锅,我迫不及待跟他报告我最新的进度,其中当然包括重要的嘉义往返之行。
“柯景腾,沈佳仪在嘉义农专说的可能没错。”许博淳烫着猪肉片。
“三小?”
“你喜欢的,或许根本不是沈佳仪。”许博淳装出一副高深莫测。
“他妈的你发什么病?我追沈佳仪有多用力,恐怕是你看最多吧!”我嗤之以鼻,烫着薄猪肉片。
“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你喜欢的,不是你眼中的沈佳仪,也不是沈佳仪自认真正的自己。”许博淳嘿嘿嘿。
“那是什么?难道你要说,我喜欢的其实只是他妈的『喜欢沈佳仪的感觉』?”我瞪着他。
“难道没有可能?你喜欢沈佳仪的时候,一直都很有精神啊。承认吧。承认也没什么啊,也没有比较不好。”许博淳哈哈笑道。
“我喜欢沈佳仪,也喜欢我自己,所以当然也喜欢喜欢着沈佳仪时候的我自己。”我捞起猪肉片大口嚼着,说道:“喜欢对的人的时候,我身上可是会发光的耶,谁不喜欢因为喜欢的人发光的感觉?”
是啊,喜欢对的人,身上会发光。
连续发着八年的光呢。
第二十二章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告白的最好时机”这种东西?
喜欢一个人,在什么时候告诉那个人,真的很重要吗?
我们看了太多好莱坞电影,看过太多日剧,看过太多言情小说与少女漫画等,这些东西再再教育我们,告白一定要浪漫,一定要精心设计,一定要让对方眼睛为之一亮(最好还能够在荡气回肠中带点淡淡的泪光),不然就辜负了“爱情”两个字之所以发生在你我之间、而不是其他人的独特意义!
受过长期精良的训练,我们知道告白的时机可以有很多可能。
例如在课堂上朗诵国文课文时突然若无其事地说出“沈佳仪我好喜欢你,请你当我的女朋友吧”这样的怪句子,或是在扫地时间一起倒垃圾时不经意将喜欢脱口而出,或是在朝会时操场上唱国歌时吼出我喜欢你,或是并桌一起吃便当时一边嚼着卤蛋,一边大声嚷嚷我喜欢你——一百个人有一百种爱情,意味着至少有一百种喜欢人的方式,既然如此,告白的时机也就真的是千奇百怪。
但,吊诡的问题来了——如果女孩也喜欢男孩,那么男孩在什么时机告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即使告白的方式五花八门,看起来很有怦怦响动的生命力,但如果告白的方式,竟然可以决定女孩“会不会喜欢男孩”或“会不会答应与男孩交往”,那么“喜欢的定义”就几乎与爱情脱钩,变成一种只讲浪漫花招,而不深入真正本质的东西。
所以在我心目中爱情的样貌里,即使男孩一边打呵欠一边告白,女孩九成还是会答应与男孩交往,剩下失败的一成机率,就是男孩有毁灭性的口臭这件事在打呵欠告白的瞬间,歼灭了女孩对男孩的喜欢,算是意外。
既然告白的方式仅仅是表象,告白的结果不会因此而改变,那么“苦苦思考告白时机”或“如何在惊喜中让对方知道自己的爱意”这件事,难道都只是愚蠢的把戏么?
不,反而格外珍惜了。
那是一种心意。
每个人都想要让心爱对象在见识到自己的喜欢时,能够拥有最好的心情,好在记忆相本里留存最深刻的一页。所以我们挑场合,选时间,制造气氛,为了他,为了她,为了彼此。
多么诚意的心意。
回到故事。
错过了我心中理想的告白时机,整个大一,就在继续与沈佳仪维持好友关系的模棱两可中度过。
在那个根本没有手机的年代,我在宿舍公共电话前长长的队伍里,拿着电话卡度过好快乐的夜晚。
抽屉里沈佳仪的信件越来越厚。
为了缩短我跟沈佳仪的致命三公分,我时不时就往隔壁清大的游泳池跑。
为沈佳仪哼哼写写的歌,已经可以出一张精选辑了。
在这段期间,我与这群同样喜欢沈佳仪的死党们,在泳池里度过一个充满氯气味道的夏天,晒足热腾腾的阳光。此时大家一个个都知道了我对沈佳仪的喜欢,都很骇异我的心机与布局,更被我以强大友情为后盾的爱情实力给震慑住,纷纷打退堂鼓。
“所以,就只剩下我孤军奋战罗!”我笑笑,在泳池旁吃着热狗。
“柯景腾,我恨你!”廖英宏咬牙,跳水。
水花四溅中,许博淳重考上了淡江资工。
而我,办了九刀杯自由格斗赛。
九刀杯,自然是起名自我的绰号九把刀了。
是的,当了小说家后,每次遇到采访都会碰上一模一样问题:“为什么你的笔名叫九把刀”,对我的骚扰已到了黯然销魂的地步。
在此回答个痛快。
九把刀是我大学的绰号。为什么九把刀是绰号,肇因于我写了一手很无厘头的歌,歌词极短:“九把刀,把它磨一磨,它就会——亮晶晶!亮晶晶!”别问我在写三小,总之这首人人都会唱的白烂歌不小心传到老师的耳朵里,老师问谁是九把刀,大家下意识都联想到我,在那一瞬间我的绰号就这么拍板定案。之后拣选笔名时我根本没有细想,九把刀便九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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