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未怀孕的时候,便不是很会来事儿的人,在嚣张跋扈的魏姨娘背后,只是犹如黯淡的影子。怀孕后,这种低调沉默并没有改变多少,连老太太都要说一句:“她是个老实人,哥儿从她肚子里出来,也叫我放心。”
可偏偏是这个老实人,却做出了后院女子最为大胆之事。撇开身份立场不谈,时雨反倒挺佩服她的胆识。
她忍不住笑了,微微倾了身子,道:“你是个聪明人,只可惜被人捉住了把柄,魏姨娘虽然没什么脑子,但她心黑手狠,你难道当真以为,她照看你生下孩子来,由着你爬到她头上去?傅----父亲没有妻子,倘或是个儿子,你就是将来的诰命夫人呢。”
这一语恰好说中了申姨娘最隐秘的担忧,她原本从容的面色忽地白了一点儿。
时雨慢慢地说:“我也知道老太太和魏姨娘打着什么主意,把我嫁给乔家,父亲若是回来了,知道了自然不喜;父亲若是回不来,你肚子里的这个儿子,就是国公府最后的支柱。老太太不喜我,魏姨娘更是痛恨我,我的处境,比起你来,倒是不遑多让呢。”
申姨娘挣扎着起身,在丫鬟的惊呼声中,膝盖一屈,就要跪下。
时雨猛地起身,扶住了她,手腕微微用力,将她扶回到椅子上,“姨娘这是何意?”
“奴不欲任何名利,”申姨娘仰头瞧着她,漆黑的眼中有泪光闪动,“不想做什么诰命,也不想要爬到谁头上去。”
时雨歪了歪头,第一次感到了困惑,“那你想要什么呢?”
她有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在后院里过得也算安稳,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后院的姨娘们,不是都这么过日子的么?
申姨娘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说:“我不想再像整个后院的女人们一样,缦立远视,而望幸焉----所以我冒天下之大不韪,我恨透了这个地方。”
她虽然不爱说话,谈吐却有方,比起饱读诗书的程姨娘也不遑多让。可她字字句句,都浸透了恨意,真情实意。
时雨端详着她美丽的脸,忽地恍然。
她还不懂什么是“爱”,也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可却知道,傅嘉木那一句“十年生死两茫茫”,应当就是爱,再没有一种感情,能在多年后还让人如此动容,不敢触碰。
申姨娘,绝对是不爱傅嘉木的。程姨娘也绝对算不上,魏姨娘爱她的珠宝首饰身份地位远胜于爱一个男人,其他的姨娘,想来也都大同小异。
她又有点儿可怜傅嘉木起来。
他到底是图什么呢?----他所爱的人,早已嫁为人妇,他后院的姬妾,又都是假意多于真心。
“你对我说这话,不怕我生气?”她挑高了眉。
申姨娘却缓缓地道:“县君与我一样不喜欢这地方呢,有什么好生气的?”
时雨忍不住笑起来。这个女人太聪明了,每一句话,都恰好搔到人的痒处,这样聪明的人,也难怪不愿意待在后院四四方方的一片天空了。
“我是不喜欢这地方,却不得不留在这里。”她也落落大方地说,“我还挺喜欢你的,既然知道了你的事情,就不会让你有事儿。”
申姨娘微笑着望向她,“那您又求什么呢?”
“我求……”时雨喃喃说,“我求一个真相。”
申姨娘虽然看不透她,却不置可否。
时雨忽地起身,往屏风后看了一眼,手上的猫儿“喵”了一声跳下去,奔着往屏风后去了。她收回视线,说:“我今日还想不好要怎么用你,但是聪明人总是有用处的。你所求的----我也允诺给你。”
申姨娘起身,不顾丫鬟劝阻,深深地向她行礼,“既然如此,县君他日之事,奴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送走申姨娘,时雨一回头,从容的神情就变得气急败坏。她猛地扯下挂着的披风裹住自己,往屏风后走去。
乔停云抱着猫,好整以暇,“啧,不愧他傅嘉木挂了兵部尚书衔,这帽子可配他。”
本朝惯例,尚书帽以绿宝石为饰。
时雨冷着脸看着他,说:“你过来,就是为了听墙角?”
乔停云忍不住笑了,“好了,莫生气----我是给你送信来的。嘉陵关扶余人有异动,我想是傅嘉木终于不再‘被困’了,要出来过年了。”
时雨一怔,也忙不得和他置气,“那你----”
她本来想问他会不会有麻烦,乔停云却摆了摆手,“他不知道我去过。你不必担忧。”
白云从他怀中跳下来,围着他喵喵叫,时雨拢紧了披风,面上忧色不减。
“雪下得这样大,”乔停云往外看了一眼,道:“你们可能难下山了。我明日就下山去,省得给方丈惹麻烦,你自己在山上,要小心。”
时雨低低应了声,抬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乔停云却看出来了,“你想问什么?”
“傅嘉木对她们不好吗?”时雨问,“程姨娘这样,连申姨娘也这样----你看起来却一点儿也不奇怪。”
乔停云笑道:“那如果我说,我娶了你之后,要纳妾,你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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