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道:“楚墨白?”
他低声回应:“我只是来,”他顿一顿,仿佛压抑着什么,更紧地收拢朔月剑,慢慢道:“上炷香。”
他袖子里荡出三支预备好的香,拜过之后,插在了墓前。
上完香后,楚墨白姿势不动,只是忽然觉得冷了,他把衣袍后的帽子盖上,以此挡风,也挡掉了脸,只余半侧面颊。
当年楚墨白初见柳长烟,九岁,他站在小楼的山门前,迎接柳长烟和柳明轩。
还在为跋山涉水到小楼习武而向柳明轩哇哇大哭的柳长烟眼泪还没摸干,就看到和他一般大的少年穿一身干净的小楼白衣,腰上的束带勒着,眉目间稚气清秀,开口的话却老城,与还在抽泣的他完全不同:“是柳掌门与柳师弟么,家师正在等候二位,请跟我来。”
当年哭了一路的柳长烟忽然停住了眼泪,走上前几步,握住了楚墨白的手。
楚墨白惊讶地看着他,他对着楚墨白嘻嘻一笑。
小楼规矩多,就是师兄弟间也是互相尊重客气,从未有像柳长烟这样,一见面就表现如此亲昵的。
于是八岁的柳长烟就看着那位比他稍微高一点的少年一路上都对他的亲昵显得局促紧张,又不敢放开他,生怕他又哭起来。
当年楚墨白名闻江湖,他的事迹可以叫人说上三天三夜,而柳长烟在他的光环底下无比黯淡,别人说起他,开口第一句永远是“楚墨白的师弟”。
但柳长烟从未有过什么不好的心态,相反,柳长烟乐于当楚墨白的影子,乐于别人去夸耀楚墨白,就跟夸了他自己一样。
当年楚墨白被污蔑,柳长烟费劲心思却没有能力为他挽回清誉,那天小楼的山脚下,六大派围攻楚墨白,他一声声地叫着师兄,楚墨白不是没听到,只是被鲜血迷了眼睛,没有去应他。
怎么也没想到,那天夜里,竟是最后一次听柳长烟叫他师兄,就此成为诀别。
楚墨白在墓前待了片刻,他斜过半侧身子,对陈妖道:“节哀。”
陈妖仿若未闻。
楚墨白徒步下山,周梨目送他,他忽然又转过身来,看向周梨:“请转告柳掌门,让他小心。”
周梨道:“何意?”
楚墨白轻声告诉她:“也许不久之后,江湖上就会掀起一场风波。”
周梨微惊:“你说的是,梅影。”
楚墨白点头,“天玄门此刻宣布置身事外,也是好事,这样可以省掉许多麻烦。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请你们小心为上。”
这就是楚墨白待在梅影的目的么。
周梨轻轻地看着他。
楚墨白……好像真的变了很多。看到这样的楚墨白,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像一副留白清逸的画,忽然那些留白都尽成黑暗,让人很不舒服。
可是楚墨白不是画,高洁无尘,宛如天人,那些都是世人对他的评论,他凭什么非要活成人们口中的样子?又为什么,当他不是那个样子的时候,别人会那么失望,乃至于觉得被他欺骗了,由此恨他。
没有人懂,周梨也不能明白。
甚至,他自己有时都不懂,如何能期望别人懂。
楚墨白的黑衣在风里微扬,转眼便下了山。
周梨忽然想起,当年她被楚墨白和柳长烟抓住,柳长烟总是嬉笑着叫她“灵芝姑娘”“小灵芝”,那时候还有景西和南山那两个少年在。
世事转变的让人措手不及,柳长烟长埋地底,而那两个少年,早不知魂归何处。
周梨鼻子一酸,掉下一颗泪来。
回到天玄门,周梨把话带给了柳明轩,江重雪知道后,神色不是太好:“我想回浮生阁。我,担心师父。”
“为什么?”周梨道。
谢天枢武功盖世,天下鲜有敌手,周梨想梅影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对浮生阁出手。
江重雪摇摇头:“不一定,慕秋华与师父是师兄弟的关系,慕秋华那人阴狠诡谲,什么事都做的出来。而且,慕秋华的坏字经已可与春风渡比肩,这些年我在浮生阁修习春风渡,其实师父与我一样,也在修习春风渡。”
周梨听他这样说,想起了什么,问:“春风渡这武功到底有几层?”
江重雪回她:“春风渡这门武功,是没有顶峰的,即是说,修炼者只要入了春风渡的门,便可不断地加深春风渡的功力。师父的春风渡许是百年来,除了创造者外,功力最深的一人。”
原来如此。周梨此刻才明白,几年前,谢天枢告诉她要闭关修炼春风渡以为哥舒似情解毒,当时她还疑惑了一下这个问题。
周梨道:“谢前辈修炼春风渡不是为慕秋华,而是为哥舒似情。”
江重雪偏头看她。
她便把谢天枢要为哥舒似情解毒一事说出来,江重雪听完后,脸色更沉重了,“你当时可有问师父,是如何解法?”
周梨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没有。这需要问么,不就是用春风渡来解?”
“春风渡是可以解毒,它可以解天下八成的毒,师父的春风渡可以说是已入化境,几乎能解所有的毒。凭师父这么深厚的功力,却还需要在这几年里不断地提升春风渡,才能去为哥舒似情解毒,可想而知哥舒似情的毒一定极其难解,”江重雪慢慢低下头,“阿梨,不知为何,我很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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