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几位表哥因为是我的儿子,行起事来也多不方便。小铃铛儿要不要帮姑父一把?”
那时的凌晏也是像凌渊这样,身姿笔直地站着。
长缨出身将门,在凌家也对精忠报国四字耳濡目染,心内充满了热血。
姑父要做的事情,她当然是要答应的。“我要怎么做?”她问。
凌晏拈须踱了几步:“倘若这个消息不走漏,自然无事。倘若走漏了,那么你便等到我被围困之时前来指证我,说出我藏匿钦犯的地点,官兵必然会宁肯相信你,从而调兵前去搜查。而我则趁此机会暗中着人布署,将人挪走。”
长缨怔住:“那回头姑父又如何自证清白呢?”
“这个你放心。”凌晏微笑,“你哪里会知道人藏在哪里?随便说个地方,让他们去查。查不出任何痕迹,自然说明我是清白的。”
长缨还是觉得不妥。窝藏朝廷钦犯,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万一皇帝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呢?
凌晏应该是看出了她的迟疑,说道:“你放心,姑父自然还有安排的。你只需要照姑父说的去做就是了。
“等事情办好了,姑父再带小铃铛儿去西山打猎,猎了狐皮子,回来给我的乖侄女儿做衣裳,可好?”
有了这番话,长缨相信他了。
毕竟就像凌渊说的,哪里有人会像他这样,拥有着祟高的地位,和睦的家庭,官家的重用,以及对未来日子的规划,还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安排来呢?
事情很快来了。
初七这日她跟姑母一道准备了要做腊八粥的食材,下晌凌晏陪她们去城里官户家做客,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异常。
初八早上她吃药的时候他却进来了,坐在她桌前,眼底有些让人看不懂的凝重。
她问他怎么了?
他笑了下,只嘱咐她好生歇息,而后便走了。
然午饭后凌宴出门前,又把她唤到书房,提到了那件事:“如无意外,就是今日了。
“乖铃铛儿听话,只要听到消息,立刻驾马来寻姑父,可好?
“不过千万答应姑父,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免得你姑母担心。”
长缨重重点了头,还说会给他留腊八粥。
他笑了笑,揉了揉她发顶:“委屈我们铃铛儿了。”
说完,他昂首走了。
一家人等着他回来吃腊八粥,直到夜半还不见人回来,只有长缨心里有数。
她在桌子底下攥着的绢子,已经被手汗浸得濡湿。
约摸凌晨时分,消息来了,他身边的扈从跌跌撞撞地冲进府里,报告了他在城外被官兵围住的消息。
她浑身血液沸腾,虽说好不会有事,但听到他被围住的这一刻,她还是莫名觉得难以接受。
毕竟他对凌家所有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知道的。
她让人牵来胭脂马,领着几个护卫抢在凌渊之前先出门到了城外。
她看到被官兵团团围住的凌晏驾着马傲立在旷野里,四面的火把光将穿着银甲的他映得寒光凛凛。
气氛那样凝重,她将马缰攥得紧紧的,目光停留在凌晏身上一动未动。
“铃铛儿!”
凌晏在喊她。同时也扬手给她挥了个手势。
她心血翻滚,屏气凝神,将他事先交代好的那席话放声说了出来:“凌晏窝藏了钦犯,就藏在凌家位于城西的庄子里!”
她声音放得那么宏亮,就等着能给他解围。
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就在这个时候怒吼着冲了过来,人群里飞出好些长箭,枝枝都直指向他心窝!……
第121章 乖,我们回家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
长缨望着他,嗓子好像生了锈。
这些事情啊,每回忆一次就如同将她的皮剥去一层,事后那几个月的重病,无不是心病而起。
后来她也就不想了,因为总归还得留着这个躯壳赎罪。
当然后来的后来,她也曾经仔细梳理过,凌晏前后的表现是矛盾的,事前他对她的嘱告充满了信心,令长缨觉得那就是在交代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十年里,她见识过他的谋略和魄力,对他的信心不是盲目存在。
但是当时他的震怒又那么突兀,她至今记得他狂奔而来的速度,那仿佛就是在寻死。
而他之前所有的表现,也像不过是为了使她相信那真的只是一场胸有成竹的救人的预谋。
但他怎么可能故意寻死呢?
抛去所有种种不合理不说,他即便是想不开要自尽,他至少也该对姑母和凌渊有几句遗言不是吗?
可他一句话都没有,彻头彻尾就像一场真正的意外。
而且,他若要寻短见,又何必大费周折选择这样的方式呢?
关键是----她落得后来的境地,可以说是凌渊造成的,但那些年他对她的爱护并不是假的,那他又为什么要害她被天下人误解呢?
她想不明白。两世为人她也想不明白。
姑母质问她的时候她无法张嘴,凌渊逼问她的时候她也没有出声。
不是成心不说,是连她自己都无法解释得清楚的真相,又如何能说得出口让人家相信,让姑母和凌渊他们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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