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洛阳乡间,听过很多故事。”他难得露出喋喋不休的一面,“…道长姓林,使一柄金刚杵,只一挥,便能召出三昧真火,将你这样的小妖精烧得元神俱散一干二净。”
“泰安莫怕。”他孩子气地说,“日后等我登基,便下旨,大燕朝但凡姓林者,一概不准踏入京城一步。如何?可安心了?”
她早已静谧地睡熟,小小的额头挨在他的下巴。
情爱从来无须繁花似锦的过去,只需两颗真心在一路摸爬滚打中渐渐靠近。
是余晖渐散的夏夜,他和她并肩坐在长信殿的石阶前。
太子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泰安的手指上一圈圈地缠着帕子。
她皱着眉头,叽叽喳喳地吐槽:“你这包得是什么啊?粽子吗?哪有你这样粗手粗脚的…”
太子额头青筋乱跳,忍不住怼她:“肯给你包不错了!怎么都成了鬼,还这么臭美?见我长信殿的凤仙开得好,非要我将花瓣揪了替你染红指甲,暴殄天物!”
“你都没看见,我说让给我摘花的时候,沙苑脸上的神色。”他浓浓的鼻音,像是在撒娇,“五颜六色,什么都有。”
她笑得前仰后合,将他方才包好的帕子又甩落在地。
太子“哎哎”地喊着,一脸焦急。
可是无论他包了多少张帕子,她的手指上却怎样也染不上半点的色彩。
“算啦…没用的。”她难掩落寞,“你说得对,看来一旦成了鬼怪,便连爱美的资格都没有…”
他心头揪痛,轻声安慰:“说什么呢!依我看,定是这凤仙花汁有问题。别说你了,谁染都不成。”
他的十指分明因着帮她包花汁帕子而染得艳红,此时却将手背在身后,不让她看到一丝一毫。
他们的爱情,在每一次突如其来的悸动之后,都会是百转千回的犹豫和迟疑。
快乐和痛苦的记忆都是那样的模糊。
仿佛此时眼前的白雾一样,看不清楚。
“你在哪里…”她碎屑般的身体努力地聚集,搜寻他在城中曾经走过的每一处踪迹。
冥冥中像是他在指引着她,灌溉着她所需要的血气,一点一滴,将破碎的她又重新吸聚在了一起。
白马青丝,世事已非。浮云片片,各自纷飞。
仿佛只一瞬的时间,又仿佛过了许多许多天。
泰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定州城太守府,她曾住过的东厢房中。
第115章 崩逝
泰安努力定了定神, 才慢慢撑着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万幸元神还在,只要太子离得不远,总能一点点回来。她默默想。
那一刀将她劈散成烟, 她在懵懵懂懂中飘荡许久, 才慢慢烟灰一般渐渐聚齐, 拢合成形。
房中空无一人, 漆黑一片, 和方才眼前茫茫白雾对比太过明显, 泰安足足愣怔了一炷香的功夫,才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所以…是哥舒海找回了她?而太子听到了她在城墙上提醒他的话, 放弃攻打定州转而驰援云州去了吗?
定州,还在突厥兵和哥舒海的手中吗?
泰安轻轻推开半掩着的房门,朝外走了一步。
太守府的角门大敞, 喧嚣吵闹扑面而来, 四周断壁残垣火光四溅, 充斥着一场大战之后的纷乱颓丧,触目惊心。街头巷尾的墙壁上大片血渍,处处都昭显着一场刚结束的肉搏巷战。
定州,于半月时间内,第二次城破。
泰安猛地顿住脚步,长叹一声:“你到底还是没有听我的…”
远方传来一队燕兵高呼的声音, 声音渐渐靠近。泰安一惊, 下意识地朝照壁处的阴影躲避, 侧耳细听, 方发觉他们仍在满城搜罗脱网的突厥兵将。
“将军,升平街太守府这一带我们已经搜巡整晚,兵士尽皆疲惫不堪。” 禀报的这人听起来像是位副将,忧心忡忡又隐含不满,“哥舒海为人乖觉,入城早有准备。殿下拼死攻城之时,城墙上早不见哥舒海督战,显见已经趁机逃脱。如今我们这般大张旗鼓,太过扰民,怕是比突厥破城那时…惊扰百姓更多!”
哥舒海撤走了?他安然无虞?
虽然明知不该,但是泰安仍不由自主地轻轻松了一口气。两军对垒,她是燕国公主,恨不能身死殉国换百姓平安,与哥舒海更是国雠未销的血敌。
可是内心深处,她却比谁都还要怕,此生再次见到他惨死的情状。
片刻的沉默后,为首的“将军”开口回话,声音竟然十分熟悉。
是应先生!
只听应先生语调柔和,略显疲惫,安抚副将道:“他既有胆子唱空城计,焉知不会趁着城破混乱藏盾在百姓家中,伺机反扑。如今不过两日,大家再坚持一下。”
他住了口,压下即将脱口的话。
泰安却知晓他要说些什么,心中惊讶难以言状。
已经两日了,太子竟然还未奔赴云州驰援?!燕军精锐俱在他阵中,云州守将孤立无援难撑四万突厥精兵太久,这一点,太子明明比谁都还要清楚!
而他一拖再拖不离开定州,绝不是为了搜索连一位副将都看得出早已逃脱的哥舒海,而是…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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