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人质
太子卢睿, 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度过了自己十五岁的生日。
他在绵延数月的战事之中,迅速地成长。
泰安常常觉得恍惚。
时间的流逝、生命的蓬勃,在太子的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仿佛一场夏雨之后, 他身量便长一层, 如同北地的荒草一般生机盎然。
她凝视着他的背影, 秋日风凉, 太子火红的战袍被风掀起,而他手持□□,潇洒地调转马头。
那寒光铁衣之下的肩背日渐宽厚, 腰身修长,背脊挺直, 远远看去已分不清他与李将军谁更高些, 在日日沙场的操练中,由少年蜕变成真正的男人。
这就是活着。她模模糊糊地想, 活着, 才有成长和衰老, 才有改变和进步。
才能在时光的流逝中, 感受生命的永久。
而她已经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
她的生命定格在十五岁那年,自此无力转圜如风中尘埃。
“泰安,在想什么?”他不知何时行至她的面前,握住她的手臂, 微笑着问道。
她这才回过神来, 不着痕迹地转过身, 轻咳一声:“王大人怎么说?”
数月之前代州城外, 燕军与突厥初战,损失惨重。不仅七万精兵折损过万,都尉贺严寿一部更是兵败被诛,连同数位贺氏麾下的曹尉、参军、队正,尽皆战死沙场。
太子的战报传回皇帝面前,满朝震惊。
数位陈克令旧部瞠目结舌,一时之间竟丝毫不知该如何反应。
太仆寺贾少卿素来心直口快,脱口而出:“不可能!贺都尉麾下川军都是精锐,南征北战十年素来谨慎小心,怎会一场败仗便死得一个都不剩?”
若是七万精兵尽数被诛,倒还有可能。但如今七万人折损不过万余,兵士都没死那么多人,率兵的将领怎会莫名其妙死了个干净?
太仆寺贾少卿鼻翼翕动,到底是没忍住:“…北伐军离京不足三月,张、贺两位副将先后阵亡,陈大将军又被突厥生擒,唯有太子殿下毫发无伤…”
他住了口不敢再说,可语中未尽之意却令人胆寒,字字句句都是在暗示太子手段了得,短短几月便将军中异己铲除了个干净。
皇帝原本半垂着眸子,闻言眉梢一挑,面色渐渐铁青。
中书令裴郡之却在此时站了出来,毫不犹豫力挺太子:“…贾大人这话好生奇怪!殿下乃是龙脉,自有天神相助,如今吉人天相未曾受伤,乃是我大燕之幸!怎么到你口中,却说得好似太子没出事倒有愧于人了?”
“殿下平安,你不跪谢天地,反倒这般阴阳怪气。你安得什么心?”裴家世家大儒,裴郡之的口才哪里是军中这些五大三粗的将领能敌。
贾少卿脸色骤变,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对皇帝剖白道:“臣不敢!”
皇帝一言未发,只摆摆手让他起来。
太子在战报中慷慨陈词,将张、贺二将都描述成了为大燕血战牺牲的大英雄。裴郡之顺着太子的话头,力主加封赏赐二人。
皇帝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点头应下。
裴郡之却不停下,亦步亦趋替太子谋划:“…战况不顺,更说明燕军装备不如人意,如今尚有时间,更当重金驰援,提升军备。”
话里话外,还是想让皇帝往北送钱,继续打造太子想要的重骑之师。
那一年前还在朝堂上口口声声喊着废太子的中书令裴郡之,仿若一夜之间转了性子,尽心尽力替在外征战的太子谋划,竟比皇帝这个亲生父亲还要上心。
皇帝深深吸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裴郡之:“…皇后病重寂寞,想寻些伶俐的姑娘家陪她说说话。太子妃虽在孝中,却冰雪聪明十分讨喜,不知可愿进宫小住?”
裴郡之半点不在意,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皇帝将裴郡之态度转换的关键,归结到了与太子情深义重的太子妃裴安素身上,便要亲自将这个“关键”接入宫中,当作牵制太子和裴家的人质严加看管。
而裴安素凛然入宫的那天,员外常侍王维重,也是皇帝宫中新宠王婕妤的父亲,被擢升为中郎将,督数千锁甲桥鞍随粮草北上,送至太子驻扎的代州城中。
王大人为人板正,见到太子之后,将京中情况毫不留私一一告知。
“陛下有言,着臣督军。”他说得坦然,“此后再战,万不能有失。若是再吃败仗,怕是就算您贵为太子,圣人也不会轻饶。”
太子哑然失笑。这话说出来,就是在明晃晃地怀疑之前死去的张贺二将是他太子的手笔。
可小太子倒没想到王婕妤的父亲却是这样光风霁月的性子,能这样直率地说出来。他想了想,一揖到底,咧唇道:“多谢王大人告知,我知道了,此后必当注意。”
王大人眼中沁出笑意,顿了片刻,又说:“太子妃被皇后娘娘请入宫中,念经礼佛,替殿下和燕军祈福。”
“听闻…为保军备,各宫都削减了用度。如今太子妃在宫中,过得十分清贫艰苦…”王大人一改方才的直率,说得吞吞吐吐。
太子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大人。
裴家与陈家针锋相对,裴安素一届孤女无人撑腰,进宫便如同羊入虎口,在皇后的手下必然遭受磋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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