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肖明隐摸着下巴,扬手一一点过周围的阴兵,众阴兵听令,齐刷刷地将枪口向上抬了几分,“如今神界衰微的状貌,恰恰是仙庭希望看到的?”
“冥主!您这是……”
肖明隐大退两步,惊慌失措地拍着胸脯大叫,“哎呀,我知晓了不得了的秘密,该不会也要被灭口了吧?”
在云端的众仙眼睁睁看着堂堂冥界之主在方寸大小的庭院中间激情澎湃地上演了一整出大戏,不禁汗颜,他们又着实惧怕他四处嚷嚷那番仙庭的阴谋论调,回头落入蠢蠢欲动的妖魔鬼怪耳朵里,会成为怎样一番模样。
上头好像察觉到了一点什么,及时止住话音,似奔似逃的模样,仿佛要抓紧时间溜之大吉:“罢了罢了----冥界之主,今日行刑便到此为止。”
天音齐奏,雷鸣声隆隆而去。
庭院上空蔽日的乌云散开,云层间隙依稀渗出惨淡天光。肖明隐抹去一头大汗,摘了帽冠,摆摆手遣散围绕庭院的众阴兵。他默然伫立在庭院门口,一语不发地拾起停落在脚边的一颗佛珠。
庭院中央的树被天雷劈得七零八落,藤椅也早就倒塌,绿的白的棕的只剩下一地焦黑,和焦黑中央刺眼的红。
晏方思仍旧保持着原先的姿势,强撑在沈歆身体上方,最细微的一下挪动似乎都足以致使他的身体在顷刻间溃散。因此他不敢动,也并未移开覆盖在沈歆眼睛上那只鲜血淋漓的手。
掌下的女孩躺在一堆狼藉中,她身上的裙子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被深浅斑驳的红与褐浸润,快要被血融化的布料粘稠地依附在身体上,随着她的颤抖一同起伏。她的喉咙无法发出一个像样的字眼,出口皆是破碎而无助的气音,淹没在断断续续的啜泣声里。
“别哭了。外面……已经不再打雷了。”晏方思的声音近乎喑哑,只够她一人听清,但依旧很温柔----从来为她独享的温柔,“但是别睁眼,我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你不要看。”
三十七道天雷落下,沈歆耳旁嗡嗡作响,唯有闪电突入皮肉的声音在耳际回荡放大,萦绕不去。
视线被一片猩红覆盖,她一点一点地抽出被他压着的手臂,生怕碰碎了他。掌心放着一颗月白色的内丹。她咬住嘴唇,用力地克制浑身的颤抖,“你再、再撑一会儿,我马上就、就给你治伤……有了内丹,你就可以……可以好了……”
晏方思呕出一口血,神色恍惚,却仍在笑,“我如今也算体会到你当时的痛苦了,怪不得你这么害怕打雷。”
“你不要再说了……我给你治伤……”
他按住她的手,艰难地张开五指包络住她,“这一回,没用了。”
她能感觉到覆在自己身体上的重量逐渐减轻,眼睛上的那只手的力道也撤去大半。她死死抱住他,攀着他的背脊,“晏方思,你答应过我的事情还没做到呢!你不准离开----”
沈歆捏散了内丹,月白色的清辉化作花雨涔涔落下,像雪一般笼罩地面五色交杂的狼藉,也盖住了地上三人的身躯。
他只轻轻唏嘘了一声,下巴无力地垂在她的耳边,呼吸轻得像是一阵柔风:“抱歉,我明明想陪你走更远的路,可我好像没有这般能耐……”
“晏方思!”她淹没在花海中,抱着他不成形的身体爬坐起来,拼命却徒然地伸手去捞那些弥散在风里的烟尘与齑粉,到后来变作苦苦哀求,“你能不能不要死……”
她说出这个字的同时,庭院的和风吹散了压在她身上的所有重量。
他如同每一位神明一样,陨落得悄声无息。
而最后一丝关于那位无名神祇存在过的痕迹,停格在她唇上冰凉的触感。
沈歆跪坐在越积越厚的花海中,睁开眼睛。久违的阳光刺得她双眼胀痛,她茫然四顾,如同行过一场的空空大梦。
***
三个月后,神界最后一位神明陨落,六界仅余五界,世人皆叹神道崩颓,悲乎哀哉。然而天地法则依旧运转不息,铸成芸芸众生得以维系生机的纽带。
仙庭因改制而经历史上最大规模裁员,新任铁腕ceo上任伊始便将怀存不良居心的仙人尽数驱逐,仙庭上上下下面貌大改,重现鼎盛时期高效利落的风貌。
冥界之主自从携百万阴兵现身人间以来收敛了不少,非但没再偷溜出去喝酒,还乖乖处理起冥界政务,为冥府引入自动化流程,大幅减少了魂灵转世一条龙服务之中可能出现的疏漏与错误。
魔界依旧秉持着与千年前截然不同的低调做派,大小元老取得了空前的一致,致力于研发他们的互联网新产品,打算在游戏世界开创崭新疆土。
至于妖界与人间……依旧懒散如常。
沈歆不知第几次来到庭院树下寻觅晏方思的身影,也不知是第几次失望而归。
她记得,倾其一生都在聆听万物愿望的神明,在陨落前拥有一个愿望的权利。那是神明作为个体而非天地法则的一部分,所提出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私人愿望。
她心系最后的希望,祈求能在茫茫人海中觅得他。她想,他变作一块石头也好,一只飞鸟也好,她总能认得出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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