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朝大殿出来的时候,百里九歌的唇已是抿作一团。眼底是那九九八十一层台基连着绵延驰道,一直通往前头如血盆大口的宫门。
而这驰道上密密麻麻排布的禁卫军,为首的那一排已经逼到了她前方十尺处,将刀剑对准了她,拼命冲上台基。
“都退下吧,她只是有事找朕商量而已。”
没有任何起伏的话语在百里九歌身后响起,她知道是昭宜帝,便懒得回头看,只一路走下去,在禁卫军们愕然又高度警惕的目光中穿行而过,直到走下这九九八十一层台基,才回头望了一眼。
在接触到这份倔强而冰冷的目光时,高高在上的昭宜帝扯开一道满意的笑容这次的事虽然是殷如意提起的,不过他也极为赞同,觉得这是个一箭双雕之事,再者百里九歌是死是活百里越也根本不在意
他思及方才百里九歌的抗旨和质问,全在他的意料之内,她若轻易答应,他还怕她反水呢,唯有在她不情不愿的情况下威胁逼迫,才最是牢靠
至于她愿不愿意好好做这任务,就不是她自己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了。这大商是他殷浩宜的,一个小小的百里九歌,连他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下方的百里九歌,冷冷转回身去,不想再看昭宜帝那居心叵测的神情。
其实,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根本敌不过昭宜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然能逆着他一时,却总归是要因着红绡和班琴而身不由己
眼下没法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庚子年三月初四的这日,正是昭宜帝定下的婚期。因着到底是奉国将军府嫁女,百里九歌被传唤回府,花轿要从这里出去。
这会儿,坐在百里红绡的房间,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望着窗外。
今得话太不堪入耳,我当时听了气得可了不得了,却是没那个胆子拂逆她,唉,我也知道自己没用”说着说着自责起来了。
又道:“三妹妹,你想好嫁过去后该怎么办了吗这冲喜一说,也不知道是有效没效。”
有效没效都与自己无关,百里九歌讪笑着心想。本来昭宜帝就是派她当枕边奸细的,倒是说得冠冕堂皇,昨天竟还在全朝都下了圣谕,说是体念周世子重病多年,想以冲喜令其痊愈明眼人谁又看不出来这门亲事对周世子而言根本就是个侮辱
百里红绡见百里九歌一直没回答,自觉失言,不好意思的笑道:“三妹妹,那我不问了。我看你的发髻梳得有些潦草,妆容也画得太敷衍,那些个丫鬟真是势力的很,竟这样待你你还是坐好吧,我来给你打扮。”
百里九歌自是允了,由着百里红绡重新为她盘发、上妆。
说实话,百里红绡的技术确是极好,与朝都那些有名的妆师不相上下。手中滑过百里九歌如绸缎般滑腻的黑发,这质感让百里红绡赞不绝口。
她由衷而笑,抬起一双巧手来。反绾鸾凤凌云髻,巧簪金累丝凤簪,斜插十二朵珠花钗,再将一对玉兔捣药耳坠戴在那玲珑小巧的耳垂之上。
匀施粉黛,轻描远山秀眉,薄染胭脂,淡点绛唇
待到功成之刻,一个娇憨明媚的丽人浑然天成,平凡的脸孔透着人所不及的致命引力,那双眸子恰如天山雪水所涤出一般,万顷光华照射满室,教人为之屏息。
“三妹妹,你好漂亮呢。”百里红绡有些看傻了眼,怔怔而语。
百里九歌照了照镜子,这一瞬自己亦是不大相信,过了半晌方大笑道:“红绡大姐,你这技术,真把我吓到了。我自己都快认不得自己了,只怕那药罐子更是”
蓦地娇憨一笑:“大姐,我记得昭宜帝好像有在圣谕里说,册我为世子妃”
“是这样没错。”
“这样啊”无奈的耸耸肩,瞧瞧窗外的日晷,忽然站起身朝外走去,“时间要到了,走吧。”
“诶,三妹妹,你等等。”百里红绡拉住了她。
“三妹妹,出嫁的时候要戴着喜帕。”
她将那绣着一双交颈金鹧鸪的喜帕罩在百里九歌的头顶,嘱咐道:“这喜帕是不可以揭下来的,要一直等到合卺酒的时候,由夫君亲手揭了。”
百里九歌嗤道:“繁文缛节,真麻烦。”顶着这么个东西连路都看不见,没趣透了。
恰在这时,有喜娘敲门来了。
那喜娘因是知道百里越不喜百里九歌,因而对百里九歌的态度也生硬的很,不客气的吼了两句催人的话,就叉着腰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百里红绡莫可奈何的轻叹,扶了百里九歌,一道出了去,朝着将军府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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