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了八.九个碗,就是猪头肉、熏鸡、海鱼、肚、肺、肝、肠几样,然后还有一大盘实心馒头——这就当饭了。至于酒是没有的,毕竟海上行船,还有这一大船货,哪里敢不警醒,不许喝酒是行里的规矩。至多就是一些水手偷着喝酒,他们这些伙计却从不敢犯。
几人在桌前吃饭,没得推杯换盏,自然只能多说些闲话。先是互相叙了姓名,又多说了些湖州风物,那王松这才道:“却不想兄弟几个是走了好几趟这一路的了,我和我这些兄弟合伙跑这一回,这却是第一回,也不过是且行且看,战战兢兢的很,若是有什么差错哪里敢回家见老爹。”
说到此处他才低声道:“咱们本是行到了前头一处了,那儿倒是有一个正经小港口,名换云桥铺的,本打算今夜泊在那儿。却遇上了一遭儿意外,只能往回行避一避。”
白老大几人都被他的话吊起了兴趣,追问道:“却不知是什么事,我们见这泉州附近海面太平的很,总不会是水匪作恶罢!”
王松摆摆手道:“唉!比那还不如呢!人说刁民刁民,可见一般百姓若是刁钻起来更是要命!那正是一伙子渔民船,正围住了一只中等大小的商船,船船相撞,趁着风势要那商船船覆罢。只是惭愧,这般场景咱们几个到底顾惜自身,不敢相救,这才退回了这里。”
白老大跟着叹了一声道:“虽说可怜,但王老板幸得没有上前,这些本地渔民仗着是坐地户真个不惧咱们这些外地客商!若是你上前了,也是一般下场。这还不算,他们不只是想要翻船谋财,等到船翻后他们再假借救护之名,其实是抢夺财物。自然不会管苦主死活,若是苦主自此没了自然没得后续了。若是苦主侥幸冲到了岸上,去衙门讨公道,那才真叫没得法子,他们那里会承认,只说聚集一处是为了救人,至于财物早就沉了大海了!他们是本地人,做惯了这个,有门路的很,再没有因这个被告倒的。”
王松听了白老大的话苦笑着道:“我是家中独子,若不是听说圣人临朝后承太.祖之志广开商路,咱们做买卖的一路不知平顺了多少,绝少谋财害命的——我家二老这才放我出门。却不想还有这许多要命的事。”
旁边的罗小官道:“我倒是听我老爹说过他以前做水手时的艰难,一路上再没得放心时候,咱们这时候相比也的确是平顺了!”
众人一时无话,郑卓只在一旁默默吃饭,但在心里却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记了下来,这都是他们这些有经历才能说出的金石之言。没经过事的不知道,就极容易着了道,他是打算在跑商上好生做的,自然是要用心。
两船就在一处躲避风雨,直到第二日天色重又放好,这才结伴上路,这也是有个照应的意思。形单影只的,怕会遇上昨日所见的事。
好在行路顺利,倒是顺顺当当的到了泉州港。泉州,古属闽越之地,自古东南名城,只是不如苏杭扬等城池。但自开海以来,与广州尽享开海之便利,倒是颇有后来居上的意思。
货船渐渐泊入码头,郑卓随着别人一起到了甲板上——他本来就是泉州人。但是是泉州下辖县城人氏,少年时没见过泉州码头的繁华,直到三年前姚员外把他带去湖州这才见了一遭。但那是他哪有心思看这码头热闹,所以这一回才算是真正见识。
只见二十来个港口,船帆密布,旗帜上都是各地徽记,甚至还有好多夷人的船——他们的船风帆更大,样子也是怪模怪样的,好认的很。而靠近港口的陆地上则是商旅辐辏,沿海十数里间,楼台之密,市肆之盛,财货之富,虽不及郑卓之前见过的苏扬二地,但也是天下第一等了。
终于平安到达了最终目的地,几人心中都是大舒了一口气。底下的水手也商量着把货交到当地行会仓库后要到何处休息放松。
王歪头斜着瞥了一眼手下的一个水手,粗声粗气道:“我说徐六儿,咱们一年至多走几回船?若是走路短的,只怕只能挣个嚼用。好容易这回我搭上姚员外的好处,咱们才能走这一路,一年好有两三回走这泉州。每回十两银子,也好养活你老爹老娘和你妹子,你可别都让行院里不干净的烂货赚去了!”
湖州跑商的子弟若是走水路,都是沿河道进入长江,或往西走益州这一路,这一路多是贩纸,也没多少人。更多是往东到太仓,再就去扬州,更远些就沿着运河去了京城。也有他们这样的,在扬州进货,再南下来泉州贩,并带些夷人的宝货回去。
不管哪一条都是长途的,都是赚钱的,可比那些就在太湖上打转的营生要赚得多。王歪头是认得姚员外,再有确实是一把好手,才能带上手下这些人上船做事。这徐六儿是他邻舍家子弟,他家只他一个儿子,自然要他养活——正是因着邻舍求到自家这才带上了他来做这生意。毕竟好些从前的朋友听闻他有了这差事都想着要搭伙儿呢!
这徐六儿做事还算中规中矩,算不得能干,但到底你说一,他绝不做二,王歪头还愿意继续带着他。只是他有一样不好,就是每到港口总还去寻些妇女作耍。按理说他们这些跑水路出远门的汉子,久旷之身,就是消遣一番他也没甚好说的。只是这徐六儿口袋不严,对着那些粉头格外大方,明明只是个卖力气的水手,偏偏像少爷似的装阔气去打赏。
因为这一节,他是难得攒下银钱的,家里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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