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一不止一次听过谢衣提起六月将近,为了应对六月后的严寒天气,谢衣的衣物都变得厚了些,他倒是无所谓冷热,却也还是在谢衣难得的强硬要求下,被换上了和他一样的衣服。
但是现在,隔着厚厚的衣袍,谢一却仿佛仍然能够感受到从近在咫尺的少年身上传递来的温度,温暖如朝阳,柔和如新绿,如此清晰,如此鲜活,刹那间便让脚下的熙攘都褪去了颜色。
谢一垂下眼帘,始终关注着他的少年没有错过青年这样细微的神情变动,他伸手掩住了唇角,眼底浮现出些许懊恼。
谢一耐心地看完了底下的小姑娘跳完这一曲。
结果刚跟着那如释重负的小姑娘一起松了一口气,箜篌声又响了起来,抱着玩偶的小女孩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笑容温婉的女子,又可怜兮兮地瞅了瞅谢衣的师尊,最后垂头丧气地转个身,跟着音乐蹦跳起来。
谢一得承认自己被那委屈的模样愉悦了,摇摇头,忽然开口说道。
你笑起来,很好看。
谢衣眨巴了下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直到谢一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极黑的眼眸中蕴着温柔的笑意,他方才回过神,一下子就红了脸,支吾了半天,才傻乎乎地憋出了一个字。
喔。
谢一笑了起来。
谢衣整张脸涨得通红,那些声音一下子都远去了,他只能清晰地听见自己鼓擂一般的心跳。
轻咳了一声,谢衣调整好情绪,等到脸上的热烫褪去了,才抬手指向下面热闹的场面。
热闹吗?
他问。
像是想要扳回之前自己在谢一面前的失态一样,没有等他回答,谢衣便又抛出了另一个问题直接从源头上解决谢一语出惊人让人猝不及防的回答。
唔,虽然有时候这猝不及防也会带来甜美的惊喜。
喜欢不?
谢一略略颔首,动作矜持又优雅。
谢衣朗然一笑,声音中很是愉悦。
神农祭典,是为了纪念神农诞辰而举行的庆典,本来是每年一次,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改成每月一次了。流月城高悬天际,与世隔绝,若是洞天福地也罢,却偏偏苦寒孤寂,族人们也就借着每月这几日乐上一乐,添些笑语。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愉悦的神情也从面上消失了。
谢一转头去看他,只觉得这个瞬间,和自己紧挨着的少年并非自己熟悉的谢衣,而是流月城的破军祭司了。
他微微皱着眉,沉入了自己的思绪,声音又低了些,自语一般。
烈山部说是天眷之族,自上古时便存在于世,受神农大神庇佑,得以依附矩木借五色石神力悬于空中,远离人世浊气,可惜我记事以来,族人便已常年饱受恶疾之苦,再多的祈祷再多的请求,神农大神也从未回应过。所以有时我会想,所谓的神佑究竟是什么,直至拜入师尊门下,我才明白,事在人为。
谢衣似是有感而发,谢一却是若有所思。
他不太明白谢衣究竟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愿意看到这个始终带着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整个人都生机勃勃的少年脸上,流露出这样沉重坚毅、似乎已经做出能够抛下一切的觉悟的神情。
他或是从典籍中或是从谢衣那学会了偃术,知道但凡偃甲,一经制造后便永远无法违背偃师的意愿,为其生为其死。他有时候会想,或许即便是偃甲灵,也仍然逃脱不了这份桎梏,不然如何解释这份抑制不住的亲近与欢喜。
又如何解释,素来情感稀薄近无的自己,此刻胸中涌动的情愫。
然而,谢一甘之如饴。
好了,露出这幅表情做什么。我费这么大力气带你出来看庆典,可不是为了看你和师尊一样苦着脸的。哎,为了不枉我之前花了那么大力气哄小曦在庆典上跳兔子舞,你倒是多看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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