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先生拿出信来,往桌面儿一推,合上书道:“看看。”
少爷仍旧规规矩矩地站着,堂主扫了一眼就明白过来,这是就差他不知道了。
信上字迹一瞧就认得出是小辫儿的手法,前头长篇大论也就是问候师长及喜得龙凤的消息,唯有最后的两句让人心头一颤。
“辞旧迎新往不复,师长喜乐胜旧年。”
唯有这一句的字,不同于前边的长篇大论;是草书。
原本家书也不分这些个儿细枝末节的,愿意写什么便写什么就好。孟鹤堂却是知道,小辫儿打小不爱练字,师父但凡留下课业抄文他必定是要偷懒的。
师父总说:小辫儿那字写得,比草书还草。
时日久了也就不求他会什么,但求书写工整不丢人就好。这行书隶书是最不得他心,一笔一划最要工整,写得他累,还是草书写得痛快。
前头虽然写得一般,但好歹工整,让人一眼看得出是行书,越到后头越是有些潦草,最后这一句祝语就是实打实的草书了。
看着让人觉得是写得不耐烦了,最后落的一行字来。
他又怎么敢对着养大自个儿的姐夫师父有半点儿的不耐烦。
他若是和师父通信,为怕指责,必定是逼着自个儿一字一句写好的,哪敢有这样的字。
“师父…”
堂主抬头时,声儿颤都不止,除去满眼不可置信更多的还是那股痛心疾首。
“这是娘昨儿个带回来的。”
少爷道。
“师父,这不能…”他有些手足无措连带着气息都乱了,攥着信纸咬紧了唇。
辞旧迎新,辞岁迎新。
辞旧辞旧,可笑。
先生目光停在桌案上,看不出是累了还是厌了,总归是看多了也习以为常了。
“老舅的书信现在要是进京,一准会被人盯上,情况不好,咱不能光顾着痛心了。”
少爷难得的郑重,压了压堂主的肩头,像是给他力量又像是无力撑扶。
“圣旨不日就会下来,筱亭跟阎鹤祥是最有可能的人选。”
大先生没有抬头,望着桌案上旧书。
道:“南境的货贸渐入佳境,比西北更让人眼红;你要做好准备。”
一场无刃之战。
按着得到的消息,陛下会降旨派人去南境换下原本的驻军,再将驻军调去天津城交由云磊训练,如同当年的玄甲军一般。
“是。”堂主最终点了头。
不似当初殿前护军,孟鹤堂绝不后退。
不似从前密林灭敌,金弓羽箭穿膛过。
变成了烟火盛却的无力,明烛燃尽的黑暗,大雪成冰的透骨寒。
孟鹤堂,最后什么也没能护住,包括他的赤子之心。
都说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寒得是心骨,再不复从前的意气风发。
“孩子,现在还没有到你能悲春伤秋的时候。”大先生起身,握住了孟鹤堂的手,觉得粗糙横纹儿满是茧痕。
道:“再忍忍,起码得陪父母过了今年的中秋才是。”
今儿是大年初一,过中秋。
八个月的事儿罢了,孟鹤堂听着就觉得心里难受,像是等不到一般。
“师父,德云一脉忠君护国,我和小辫儿自问无愧于心。”
他站在原地,有些冰冷无情地说着。
“为了平定西北,小辫重伤险些丧命,落疾至今未愈。”
“为了朝中党争,梅岭一役,九龄大楠重伤,杨九小产。”
“为了赶赴天津调兵,陶阳送我秘密出城时,为了护我中了太师府的毒箭。”
“为了守卫宫城,我亲口下令,绝不后退,害死了保住九良的余家小姐。”
“为了铲除叛党,您困于书院作为诱饵险些丧命。”
“为了替蛮族清扫内乱…”他开始抖了起来,眼眸红得像要溢出血来,眼泪成串地往下掉着。
努力稳住气息:“为了蛮族人,我亲手放箭杀了老秦和玉溪…”
“孩子…”先生想阻止他的话,一开口发现连自个的嗓子也沉得很。
“师父…”堂主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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