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母亲苍老了许多,脸颊不再饱满,还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两道深深的皱纹,目光也变得混浊。他当然没有忘记12岁那年的那次离家出走,但他没有想到这件事给母亲造成这么大的伤害,至今仍难以忘怀。他有点内疚。美惠也看出了钟阿姨的异样,不再说离家出走赌气的话。
听说钟山考上了大学,星期天,全子和柱子两个老同学也跑来了。全子还是扛着那只四喇叭录音机,放着邓丽君的歌曲。林美惠听着听着,就情不自禁地跟着哼唱起来,“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嗓音韵味竟颇有几分邓丽君之风。山子、全子、柱子三个人都说,美惠你学唱歌,将来肯定能火。美惠开心地笑了,扫去了心头高考落榜的阴霾,坚定了去艺术团唱歌的信念。
半个月后,钟山就收到了江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专业正是他心仪的新闻学。
大学开学前,李春花给儿子做了一套新被褥,新里新面新棉花。钟树林则去百货商店给儿子买了一架海鸥照相机,他知道儿子喜欢摄影,到大学后,学习不紧了,正可以将摄影作为业余爱好,他学的又是新闻专业,相机也正用得上。林美惠则把假期里悄悄打的一条毛围巾送给钟山,说希望钟山睹物思人,别在大学里看上别的女同学,把她给忘了。
离开青城上大学的前一天晚上,全子柱子在食为天酒店摆了一桌酒席,请上初中时几个要好的同学,给钟山送行。一干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第三十一章不眠之夜
人生自古伤别离。钟山要离开养育自己20年的父母,离开从小生长的青山,去千里之外的江城上大学。钟树林李春花两口子前一天晚上一宿都没睡好。
李春花一会儿打开儿子的行李箱翻一遍,生怕落下什么要紧的东西没带上。一会儿又走到儿子房间门口听听声,关心儿子是否已经睡安稳。已经熄灯上床了,突然又想起什么,忙坐起来,下床,穿上拖鞋,轻轻推开丈夫的房门。
钟树林这会儿也没有睡,熄了灯,倚靠着床头,在黑暗中吸烟。放在往常,李春花会说,在房间吸烟,小心烧了床单被子。可这次,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在丈夫床边。半晌,轻声说:“你说我给孩子做的被子是不是太厚了,江城不比青山,冬天不会这么冷吧。”
“做厚了总比做薄了好。江城我当兵的时候住过一段时间,冬天也是很冷的,比咱北方更阴冷。我那时身上穿的衣服单薄,冻得晚上都睡不着觉。”
“你再怎么冷总是在部队上,也算是有组织的人,总比我强嘛。我十来岁的时候,就跟着娘逃荒,大冬天还穿着破烂夹衣呢,脚上的鞋子也尽是破洞。我这身子,也许就是那时候落下的毛病。”
钟树林摸黑在玻璃烟缸里灭了烟,顺手拉住了李春花的手。
“你后来不是认了咱妈,还有了我吗?我们又有了小山子,也算是个完整的三口之家了,你还会觉得孤苦寒冷?”
李春花顺势将头歪在丈夫的肩上,说:“这回,小山子可真的要远走高飞了。从小到大,儿子可从来没离开过咱。那年偷着跑他大伯家,可把我吓死了,现在想起来心里都后怕。”
“儿子大了,总要自己出去闯世界的。我当初不是背着咱妈去关内参加革命,也就像大哥一样留在乡下种一辈子地了。更何况山子这是去念大学,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这两天心里总是慌慌张张的,感觉孩子这是翅膀硬了,飞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胡说呢,翅膀再硬,飞得再远,这里也是他的老巢,咱俩也是他的爹妈。”
“孩子人长大了,心也大了。我总觉得,这两年他跟我的话越来越少了。将来娶了媳妇,心里更不会有娘了。”
“不会的,男孩子长大了都这样,心里有,嘴里却不愿意表达。年轻时我对妈也是这样的。”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从孩提时代说到青年岁月,从双方的父母说到共同的孩子,从眼下的生活说到未来的憧憬……不知不觉都困倦了,互相依偎着睡在一起。刚刚睡实,外面的鸟儿就叽叽喳喳叫起来,天已经大亮了。
醒来时,看见手搭在自己身上仍然熟睡的丈夫,李春花竟然有些异样的情绪,仿佛自己是这个房间里的不速之客,昨晚睡在身边的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不相干的别的什么男人。
她轻轻把丈夫的手挪开,起身,蹑手蹑脚走出房门,又轻轻把门关上,来到厨房,像往常一样为三口人准备早餐。她还要煮上10个茶叶蛋,给儿子留着路上吃。
昨晚喝了不少酒,这一夜,钟山睡得踏实。一觉醒来已日上三杆,早餐的米粥都晾凉了。
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他意识到今天就要离家远行了。像钢枪已擦亮行装已背好的战士,只等着军号吹响,开赴战场。
☆、第三十二章求学远行
青山开往江城的火车是过路车,下午四点五分剪票,四点十分发车。不到三点钟,一家三口人就来到火车站。
钟树林特地给文化局老干办打了电话,申请了一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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