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策被沈珍珠的慷慨陈词问得呆愣在地,过了许久,终于痛哭出声,悲戚地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一得知她和亲的事情就知道自己错了,我跪在轿前求她,我许诺只要她肯跟我下轿,我即刻便向陛下请旨娶她为妻,不会再管门第之见,也不会再畏惧父亲的指责,可为何她还要离去”
“姐姐对你如何你自己不清楚么她遇到你的时候已经是十六岁了,大靖朝女子十三四岁便要出嫁,十六七岁已是大姑娘,她的青春已至末期,可她依然继续等了你九年,从少女等到如今,你以为你有何资格令她再等下去?你道她无情,呵呵,那你对你自己这个荒废她九年青春的人又作何评价?”
薛策回首二人多年之事,终于提着酒壶颓然而去,边走边反复吟道:“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沈珍珠看着那向来高傲自负,以侯门子弟自居的男子一扫从前的目空一切,垂头丧气郁郁而去……
“悦兮恨薛策对她不闻不问,你是否也有恨过朕?”
沈珍珠回过头,说话之人正是周思齐,他站在廊下的树影里,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一阵风吹过,树上花瓣如雨飘落。沈珍珠说道:“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
“愿教青帝常为主,莫遣纷纷点翠苔。”
沈珍珠点点头,随即准备转身离去,周思齐却从树影下走了出来,沈珍珠看见月光之下他的脸上晶莹闪烁,他竟哭了!
“你我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问道。
沈珍珠摇摇头,旋即抬起头答道:“也许便如悦兮姐姐与薛策一样,这本便是不该有的缘分,即便勉强相爱,也终是无果。”
“可你我已修成夫妇,如今马上便要有孩子了。”
“即便成婚了又如何同床异梦恐怕也只是惨淡经营。”
“你我相识亦有九年,你心里有我,我心里也有你,却为何不能坦诚相见?”
“坦诚相见?只怕有些事情上还是给彼此留些脸面的好。”
“好,你既不愿说,朕也不勉强你,皇后,若无事还是回宫休息吧。”
“谢陛下体恤,臣妾这便告退。”
周思齐看着她头也不回缓缓离去的背影,心中酸涩非常,终于也决然而去。
沈珍珠走到游廊尽头时回过头往后看,却只见空空的游廊上并无一人,仿佛刚才的谈话以及那着金丝衮袍的男子都不曾存在过。
四月一日凌晨,沈珍珠忽觉腹下抽痛,她慌乱间朝周思齐爬去,他惊醒,看见面目扭曲的她正大口地喘着气,他伸手探向她身下,那里已是一片濡湿,他忙将她扶正,盖上被子,然后即起身朝寝殿外奔去。
太医们和产婆们自一个月前便已在宫中随候,不消一刻便都已赶到了不渝宫,整个寝殿中顿时忙成一片,周思齐欲进寝殿,却被太医们拦住了:“陛下,女子生产不净不吉,请陛下暂时避讳,于偏殿中等候,待皇子产下后再入殿探视。”
“放肆!朕的皇后此刻正为朕诞下皇儿,岂有不净不吉之理!休得拦阻!”
众人见周思齐少有地大发雷霆,便无人敢再阻拦他,他进殿后只见沈珍珠已疼得满头大汗,近乎失智,他忙伸出手替她将面上粘住的发丝一一拨开,她却猛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她睁开眼睛看见是他,正要放开手,却反被他握住双手,她无法抵御疼痛,抓他的力道之大有如拶刑,他却纹丝不动,只专注地看着床榻上因痛苦而扭曲骇人的女子。她的痛苦顿时稍解,心中也稍微宽慰了些,就在这时,有内监在外喊道:“陛下,有急事奏报,十万火急!”
“还有何事比朕的皇后生产还要重要?再乱喊乱叫小心你的项上人头!”
“是贵妃娘娘还有太子殿下,骊宫走水,火势迅疾,贵妃娘娘与太子殿下不明所踪!”
“什么”
“火势太过迅猛,奴才,奴才们无能!”
“你们确实无能!”周思齐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妻子,思忖片刻,终于还是放开了她的手,对李嬷嬷吩咐道:“嬷嬷,皇后与小皇子便千万拜托你和采薇了!”说完他便冲出了寝殿。
沈珍珠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最后一丝火苗就这么熄灭了,她独自在这仿佛看不见尽头的痛苦中苦苦支撑,整整煎熬了一夜才终于在近拂晓之时得到了解脱,在鬼门关中走了一趟的她沉沉睡去。
她这一觉睡到近黄昏时才醒来,醒来时孩子躺在她身旁,他则躺在外侧以双臂将他们护在怀中,她甫一动他便警觉醒来,睁开熬得通红的双眼问道:“醒了”
她无力地点点头,他立刻便吩咐宫女们将一直备着的汤药和补粥送进来,她想伸手抱抱那初生的小生命,却有心无力,他忙吩咐奶妈将孩子抱起来给她看,而他则将汤药和粥喂给她,她看着那熟睡的像极了他的孩子,心头一时感慨万千,忍不住簌簌流下泪来。他忙吩咐奶妈将孩子抱走,她甚是不舍,他却说道:“先吃完粥吧,吃完之后好好休息,孩子掌事嬷嬷和采薇会寸步不离,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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