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器具要提前摆到郁山上,供品也要在过了子时太阳出现之前摆到祭台前。
唯一安静的地方就是祠堂,祠堂里层层灵牌之下,谢大夫人和谢柔嘉跪坐着。
过了今晚,丹主的交接就算是正式开始了,按常理母女二人会有很多话要说,但自从进来的那一刻这母女二人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谢大夫人心里将一卷经书默念完,睁开眼。
“好了,你可睡了。”她说道。
旁边坐着的谢柔嘉却没有动。
“大夫人先睡吧。”她说道。
谢大夫人看向她,是紧张的睡不着吗?是想到自己将要迎接众人的追捧而激动吗?
“不用想那么多,只是跳个巫舞而已。”她淡淡说道。
那些追捧也不是你的。
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虽然她很想说,但谢文兴千叮咛万嘱咐。
“嘉嘉脾气很倔强的,咱们都已经忍了这么久,千万别在这时候又跟她闹起来,她闹得起,咱们闹不起。”
谢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浊气。
谢柔嘉睁开眼笑了。
“不,对我来说不是。”她说道,“而且我也不紧张,我很期待。”
期待。
在谢柔惠十岁之后,她就常常的想着等这一日到来,想着这一日母女二人在祠堂的时候要说的话,好几次都想的自己哭起来,只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会是如今这样。
她的确还很期待,只不过期待的不是开始,而是快些结束。
“那就睡吧,攒着你的精神用到明日吧。”谢大夫人起身向一边的一个卧榻走去。
“大夫人先睡吧,我还要想一些事情。”谢柔嘉说道。
谢大夫人回头看了眼。
想?想什么都是白费心思!
谢大夫人一甩袖子面向里躺在卧榻上闭上了眼。
谢柔嘉抬头看向灵牌。
她有很多事要想,一辈子的事要想。
想到那一世姐姐落水后的绝望和愧疚,想到从此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自我,惶惶不安战战兢兢而活。
被隔离,被厌弃,被羞辱,被驱逐,被勒死。
她又看到了自己,瘦瘦小小的坐在灯下,坐在角落里,坐在帐子后,手里打开一本书,一遍又一遍的看着。
其实她看不是书,是孤独,是慰藉。
谢柔嘉闭上眼,俯身叩头。
多谢你们,多谢神明,让我得以重生。
明日的巫舞我是为我而跳,也是为你们而跳。
她的眼前似乎出现赤虎经,谢柔嘉坐正了身子,慢慢的翻开。
“南山之东,有山也,土如赤,形如虎。”
树枝摆摆,黑夜里的郁山似乎舒展了身形,发出悠长的叹息,风从山中摇曳而出,拂过山林拂过遍布山间山脚乃至山外的一草一木所有的生灵。
吵闹的孩童们都依偎在大人的怀里安静下来,马儿发出一声声嘶鸣,猎犬则趴俯在地发出低低的呜咽。
“这些马怎么了?”
“是有野兽要来了吗?这些狗都害怕了。”
“开玩笑,这时候怎么会有野兽,谢家的山上已经拉起铁网。”
夜色里不少地方响起议论,但很快又消失在夜色里。
风在房屋间穿行着,发出低低的呜咽。
谢家大宅里谢老夫人猛地睁开眼,她浑身颤颤的走了出来,噗通跪在院中。
“灵之来兮,灵之来兮。”
不知道念念多久,谢老夫人抬起头,看向夜色里的郁山,巨大的笼罩在黑暗里的山峰,隐隐有若隐若现的光芒冲天而起。
似乎是一眨眼,太阳从山间跳了出来,天地之间光芒普照。
谢大夫人猛地睁开眼,看到门外透进的光线,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
“天亮了?”她脱口说道。
“是。”
耳边传来谢柔嘉的声音。
谢大夫人转过头,看到谢柔嘉已经站起身来。
她竟然睡着了吗?
谢大夫人不由伸手摸摸脸,疾步上前伸手拉开了门,日光倾泻而入。
虽然没有期待,但到底也没想真的会睡着,而且睡的还那么沉沉。
谢大夫人怔怔间,门外的丫头仆妇已经涌了过来。
谢大夫人让开身,回头看着谢柔嘉。
“去吧。”她说道。
谢柔嘉看着门外,此时此刻民众已经入山,隐隐可听到家宅外喧哗声如波浪一般荡开,让人心神迷醉。
山神,欠你的祭祀,我现在来还了。
谢柔嘉抬脚迈步,走出了祠堂。
亦如在家里演习一般,谢柔嘉将带领着巫女们步行向祭台,只不过这段路比在家要远的多,而围观的人也要多的多。
当看到谢柔嘉走出走出谢家大宅,门前聚集的足足有千人民众齐声发出欢呼。
连远在祭台四周的人都听到了这喊声,于是大家都明白丹女要来了,更多的呼喝声便再次响起。
一浪高过一浪绵延不绝,很快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昏昏欲睡的周成贞一下被惊醒。
“又开始了,这喊的,就是有山神也吓跑了。”他说道。
但下一刻,这呼喝声忽地变小,又如同波浪一般席卷抹去,很快漫山遍野鸦雀无声。
周成贞张开的口还没合上,就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
依旧是一眼望去看不到边的人群,但却安静的如同不存在,这场面比齐声呼喝还要震撼人心。
“搞什么…”他吐口气说道,皱眉向山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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